一切准备就绪时,距离希尔预测的焰灵到来时间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了。
锡兰矿场又一次陷入了沉寂,道路上一片空旷,见不到哪怕一个人影。数万名亡骨矿工都回到了各自的住所里,急切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监工的房间里,威尔逊独坐于桌前,盯着那盏魔法灯里摇摆不定的火苗,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尽量放松。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疯狂地跳动着,剧烈撞击着自己的胸腔,就连他第一次和梅莉雅搭讪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静默之中,他又在想象中把离开这里,去给矿场外埋伏的队伍传递情报的路线走了一遍。时间太紧迫,临时搭建的升降装置还未来得及试验,他也不清楚矿场外围的具体地形,这些都可能为接下来的计划带来隐患。
然而只剩下半小时了。
威尔逊只好祈祷,全知全视的主神马库斯能保佑他和他的同类,赢得这场战役的胜利。
连续数天的准备工作让威尔逊的身体和心理都疲惫不堪,疲倦开始作祟,他只觉得两眼要不由自主地合上,眼前的魔法灯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一片混沌之中,耳畔有微弱的声音响起。
是午夜时分海水拍打堤岸的轻响,夹杂着似有似无的风声,偶尔有海鸟扑棱着翅膀飞过,间或扎入澄澈的海水中,衔起一条浑身银色鳞片的小鱼。
是雅尔德林的海啊。
对于从小就生活在滨海小镇冈瑟的威尔逊,那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可惜,他从没跟镇上的水手出过海,也没见过剑脊鲸那样的庞然大物。对于海边生活的人来说,这或许算是一种遗憾吧。
威尔逊微闭着双眼,呼吸也随着那想象中的海风而逐渐平缓下来。他甚至感觉自己正在呼吸着那略带咸腥的清凉海风。
很快,海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混杂在一起的声音。
马蹄铁踏在石板路上,马车车轮慢悠悠地转动着,发出吱呀的声响。周围似乎还有不少交谈的声音,但用的都是威尔逊听不懂的特提亚语,隐约还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是北大陆的特提亚王国吗?如果命运没有把他丢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也许他的商队已经在特提亚赚到赚到不少金灿灿的金币了吧。
微闭着双眼,威尔逊静静地聆听着耳畔变换的声音,猛然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涌上了心头。
如果有机会,他还想回米恩看看。
门外传来的钟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紧接着一名卫兵打扮的亡骨推开门,神色紧张地走到了威尔逊的面前。
“它们出现了。”
威尔逊心底一惊,微微点了点头,便起身跟着卫兵走出了房间。
三团耀眼的火焰正从矿场的上空缓缓飘落,每团火焰都有一人多高,周身围绕着四颗转动的金制圆球,每颗上都刻满神秘的纹路。
直到今天,威尔逊从近距离观察到焰灵的样貌后才发觉,在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中漂浮着的褐色球体才是焰灵的核心,看上去就像一个变形的人类头骨一样。
“小蚂蚁……”
为首的焰灵很快降到了裸岩地的中央,用一颗作为翻译器的金制圆球发出低沉的声音,威尔逊和身旁十几名伪装成卫兵的亡骨矿工听罢,赶紧低着头跪倒在地。
“主人,您要的煤矿已经准备好了。”
威尔逊生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用最简洁的话回应。
“呵……”
焰灵发出一阵骇人的笑声,听上去就像碎石块碰撞摩擦的响声,在场的亡骨听完都是一阵战栗。环视着四周后,它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那条铺着铁板的坡路上,接着用生硬的格雷厄姆语低声说道。
“跟之前不一样了?”
“主人,这是为了方便运输。”
威尔逊极力保持着镇定,接着从地上站起,弓着身用手指了指仓库,“主人,煤矿都在里面,还请您过目。”
为首的焰灵用一种古怪的语言和身后的两只同类交谈了几句,随后便跟在威尔逊的身后,缓缓飘进了仓库里,原本一片黑暗的仓库,刹那间被照得通明。
“就是这些了,主人,都是优良矿脉开采出来的,几乎没有杂质。”
威尔逊说罢,从堆积成一座小山的煤矿石上捡起了一块,正想给为首的焰灵看,却被那焰灵一声低沉的呵斥制止了。
“挪开你的脏手!”
焰灵一边低吼着,一边下意识地向后飘,像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一样,极力想和威尔逊保持距离。威尔逊只好作罢,随手扔掉了煤矿石,接着识趣地闪到了一边。
趁着焰灵检查煤矿石数量的时机,威尔逊开始思考刚才焰灵的动作。
如果仅仅是出于厌恶,它完全没必要有如此剧烈的反应。那种惊慌躲避的样子,更像是因畏惧而起。
然而手无寸铁的威尔逊根本不可能对焰灵构成什么威胁,至少在他看来如此。
它究竟在畏惧什么?
“很好。”
焰灵的声音打断了维泽的思考,他循声望去,只见那只焰灵身侧的一颗金制圆球忽地脱离了它的本体,独自飞向了煤堆。
然后,威尔逊瞪大了双眼,吃惊地望着那颗金制圆球变成了一大片薄如蝉翼的金箔,如液体般逐渐将煤堆包裹,又迅速收拢,转眼间,几乎触到仓库顶端的煤堆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那颗漂浮着的金制圆球,再次飞回了焰灵的身边。
这也是魔法吗?
愣了好一会,威尔逊才回过神来,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储存“番茄”的隔间的铁门。
接下来的过程与之前相似,焰灵身边的另一颗金制圆球飞出,表面的纹路中闪射出橙红色的光芒,随后便迅速展开,将数以百万计的“番茄”堆满了隔间。
“下一次就没有这么多了。”
为首的焰灵收回“金球”,不带一丝情感地说道。
“主人,您的意思是……”
“这座矿场的煤矿已经接近枯竭,以后,只需要十分之一的人手开采就足够了。”
“那么剩下的矿工呢?”威尔逊尚没弄清焰灵话里的含义,于是壮了壮胆,继续追问了下去。“要分配它们去其他的矿场吗?”
“其他矿工?”焰灵听罢,不屑地一笑,接着轻描淡写地说了下去:“任他们自生自灭。”
“为了食物发生内斗,最终幸存下来的也必定是体力最好的。在开采矿石方面,老弱病残可没有留下来的价值。”
另一只焰灵随声附和道,语气中还多了一丝嘲讽。
“把它们调去其他矿场也要耗费不少的时间,不如就让它们死在这里。这个世界最不缺少的就是你们这样的蝼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