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场底层是一片足有千余米宽的裸岩地,四周的岩石已然由猩红色变为更深的褐色,煤矿石被敲碎后留下的细碎粉末早已在地面上积蓄出厚厚的一层。
唯一的光源来自高悬在矿场正上方数百米处的魔法钟,魔法钟足有三四辆马车的大小,其虽然具备钟的报时功能,却不具备钟的外形。这座由焰灵制作的魔法大钟整体呈球形,外壳透明,内部满是黄金刻制的纹路,核心则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远远看去倒是与太阳有几分相似,让人猜不透它发出钟声的原理。
即便在矿场顶层时,魔法钟内火焰耀眼的光芒令人无法直视,但这光线到达矿坑底部时,也只够堪堪照亮一部分区域。
维泽粗略地估计了一下,正在这里开采煤矿石的亡骨不下万名,鹤嘴锄敲打矿石的声音不绝于耳,让维泽心神不宁。
两人推着手推车转悠了很久,才找到一处没有其他亡骨开采的裸露矿石。矿石上同样覆盖了一层细密的粉尘,希尔伸出右手,用那只早已被煤矿粉尘染的漆黑的兽皮衣袖掸了掸,煤矿便露出了原有的黑色金属光泽。
“今天的食物有着落了。”
希尔说着搓了搓双手,接着提起了鹤嘴锄,正要抡起胳膊一锄凿下去,却见一旁的维泽神情恍惚,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怎么了,维泽?”
“希尔将军,这种生活……会有尽头吗?”维泽说着,眼中透出一丝迷茫的神情。“我们……还有机会回到米恩吗?”
“会的。”希尔说着拍了拍维泽的肩膀,露出让人安心的爽朗笑容,“年轻人,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终究还只是个年轻人,即使表面上是格雷厄姆的魔法总管,还背负着最强魔法天才的美誉,说到底,二十多岁的维泽还是有着脆弱的一面吧。
希尔想着,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小皇子在橡树河边练习剑术的情景,心中也是一阵酸楚,不过没有表现在脸上。
他也明白,能回到米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总得找点事干吧,否则就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也不知道,亚伯现在怎么样了。”希尔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然后轻叹了一口气,又感到有些说不出缘由的释怀,“亚伯现在应该已经比那时成熟多了吧。”
但希尔不知道,此时,米恩的时间正以十倍于此地的速度飞快流逝着。
“总之,先把眼前的工作做完吧。”
……
“乒!”
一大块乌黑锃亮的煤矿石应声落地,接着被维泽捡起,丢尽了手推车里。
看样子,两人的手推车都已经装的不能再满了。
维泽把鹤嘴锄立在一旁,甩了甩略有些酸痛的胳膊,看着手推车里堆满的煤炭,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这副身躯忍耐饥饿的能力也不差,不过从醒来之后就一直没吃东西,再加上连续的体力劳动,维泽终于感觉有些吃不消了。
“要不然,先拿这些煤矿石去监工那里交换些‘番茄’?”
维泽的建议自然得到了希尔将军的认同,于是两人再次把鹤嘴锄扛在了肩头,推着手推车向裸岩地的南侧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其他亡骨,无不是一如既往地凿着各自的矿石,依旧没有谁对两人的搭话做出反应,维泽和希尔已经习惯了这种无视,变不再多问。
弥漫的粉尘中,两扇高大门板的轮廓逐渐显露出来,依稀可见其上斑斑的锈迹。门板镶嵌在矿坑底部的岩壁上,其后便是在岩体之中开凿出来的巨大仓库。但以往两人都没见过门板打开的样子,大门的底部倒是开了扇小门,那里才是常用的入口。
正当两人推着车不紧不慢地走向仓库大门时,耳边突然响起了炸雷般的鞭打声。
“啪!”
维泽和希尔心中一惊,赶紧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在锡兰矿场里,有权力使用鞭子的亡骨只有一个。
不出两人所料,仓库的大门边,那名被称为“监工”的亡骨面目狰狞,一边提高嗓门谩骂着,一边抡起皮鞭,正要继续抽打下去。
“监工”脚边的岩地上,一名瘦弱的亡骨痛苦地抽搐着,扔下意识地想举起双手护住头部,但他的左臂已经骨折,连抬都抬不起来,只得无力地摊放在胸前。鞭子抽烂了他的兽皮外衣,留下连成片的可怖伤口和淤青,灰色的血液汩汩流淌而出。
一架手推车翻到在旁边,车里屈指可数的几块煤炭也散落一地。
“监工”见状,完全没有收手的架势,反而怒火中烧,把鞭子缠回腰间,接着大步走上前去,一脚踢在受伤亡骨的脊背上。
“杂种,就这么点煤,还想蒙混过关?你小子他妈的活腻了不成?”
“没有……没有可以……开采的煤矿了……”
躺在地上的亡骨出于本能,用极其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辩解着,却没有得到监工的丝毫同情,反而换来了更猛烈的击打。监工如发狂的野兽般咆哮着,又接连往他的身上踹了几脚,直到他不再动弹为止。
维泽和希尔来到锡兰矿场的一年以来,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作为锡兰矿场里除了焰灵之外最高的管理者,监工可谓执掌着其他亡骨的生杀大权,他就是整个矿场的权威。
不像米恩,这个蛮荒的世界可没有法律的存在,想抹杀一条生命,就跟碾死一条蚂蚁一样,不费吹灰之力,也用不着承担任何责任。
维泽见状,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怒火,径直蹿上后脑,一时冲动的驱使下,维泽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用手中的鹤嘴锄敲开监工的脑袋。
希尔察觉到了维泽的异样,急忙赶在他冲出去之前揪住了他的衣服,接着在他的耳边低声呵斥道:“维泽,你疯了吗?这家伙可不只是一个人,他有卫兵的!”
希尔说罢,指了指仓库大门四周的几十名亡骨,它们全都穿戴着更厚实的皮盔甲,手中握着参差不齐的兵器,冷漠地扫视着其他正在开采煤矿石的亡骨。
“看来这家伙和你我一样,也保存着自我思考的能力,否则焰灵可不会选他当监工。”希尔继续低声说着,努力保持着镇定,不让自己的视线与监工或是卫兵的视线相交。“想动他,可得掂量掂量后果。”
维泽听完好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而后又想起一个令人无比沮丧的事实:自从以这副亡骨的身躯出现在这个世界,他便再也感觉不到魔法的存在了。
对于一个曾在米恩叱咤风云的天才魔法师而言,这的确是最惨痛的打击了。
一时间,维泽很是气恼,却又束手无策。
监工见那倒在地上的亡骨已经没了气息,余怒仍未消散,又歇斯底里地咒骂了两句,接着再次解下了腰间的皮鞭,对着不远处几名正在卖力凿挖煤矿石的亡骨大步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