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趁着沈灵昭还没睡醒,沈潋卿悄悄地起了床,见天色尚黑,便将田里的豌豆和玉米都收在了筐中,又从空间里捞了十几尾鱼出来,全都在鱼桶里放好了,准备天亮之后就去送货。地里除了空落落的玉米杆子,什么都没留下,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等着田地被收回了。
沈灵昭起床的时候,沈潋卿刚把鱼肉粥熬好端上桌,见她睡眼惺忪地走来,笑道:“妹妹起来了么?我看你昨晚睡的极好,一路上奔波的累了吧。”
“夜里就怕被人抓去,一向是睡一会儿醒一会儿。”沈灵昭点了点头,等不及洗漱就拍着手奔过来,抓起勺子就舀了一勺放进嘴里,随即又烫的吐了出来:“好烫好烫!”
“慢些吃,锅里有的是。”沈潋卿拧了一块软布过来,叫她先把脸擦净了,又拿起一把木梳替她慢慢地梳着头,“如今是有家的人了,不必再做惊弓之鸟,女儿家就该有女儿家的模样,以后记着,起床后必定要先洗漱,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才能坐上桌,记住了么?”
“姐姐说的是,今儿就饶我一次吧。”沈灵昭恬着脸笑着,吹了吹勺子里的粥,举到沈潋卿的面前,“姐姐吃了么?”
“早吃过了。”沈潋卿伸手推回,替她松松地绾了一个发髻,斜斜地靠在鬓边,又插了一支木簪上去,“我没什么簪子,你将就些吧。”
“姐姐都不用簪子,我用这做什么?我要和姐姐一样。”沈灵昭伸手想要拔掉,却被按住了,只得乖乖地捧起碗喝粥,“姐姐今儿怎么起的这么早?”
“昨晚那些人见我买下这三分田地之后,地里的长势极好,与城里的两家大酒楼签下了送货的契约,他们一时眼馋便想将地皮要回去。昨夜虽然叫你赶走了,我想,他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会去官府想办法要回田地。虽说如此,我怎能失信于人?还是先将最后一批菜给酒楼送去,再跟人陪个不是吧。”沈潋卿叹了一声,在一旁坐下了。
“姐姐,那我们另买别的田地吧?我出来的时候,偷了那山寨里一些银子,一路都没舍得用多少,本想着到了哪处隐秘的山村里,买个小宅子住的,眼下跟姐姐一块了,哪好白吃白住呢?”沈灵昭一听,立刻就将碗放下了要去摸包袱。
沈潋卿忙将她拉了回来,笑道:“快吃饭,一会儿和我一起送菜去。你那些银子是要留着将来做嫁妆的,我要来做什么?放心吧,钱财暂时还是有的,只要那两家酒楼别让我赔钱就行了,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你拿出来也不迟。”
沈灵昭一口应下,忙匆匆地扒完了早饭,等不及将嘴里的咽下,就忙着将桌上的碗碟全都收拾了扔进厨房:“姐姐,我们快走吧,别误了时辰,要是叫那些大酒楼的老板等急了,怕是又要没什么好话了。”
“不急,喝口水,别噎着了。”沈潋卿反倒是慢条斯理的,她心里自然有底,只要缘人界还在,走到哪里都不怕没有饭吃,不怕没有落脚的点。只是若叫那江刘氏把地皮收了回去,正所谓不蒸馒头争口气,这委屈哪叫人咽得下?
“姐姐是昨晚的脚伤疼的厉害么?”沈灵昭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蹲下来掀开她的裙角看了看,然后惊呼起来,“姐姐,你的脚上都流血了,怎么没跟我说?”
沈潋卿一看,这才发现右脚在隐隐地渗着血,想来是昨晚被那江刘氏用木拐戳伤了,今日早上又忙着去地里收割,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却不曾想伤处会这么严重,如今也不方便进到缘人界中用潭水来治疗,只得咬着牙忍下:“无妨,先去送菜。”
“姐姐怎能这样薄待自己!”沈灵昭自然是不乐意的,强行扶着她去床边,命令道,“姐姐今日就在家中歇息,我去送菜。”
沈潋卿笑道:“若那江刘氏再来,你不在家中,可如何是好?”
“这……”沈灵昭顿时语塞,摸了摸脑袋却没有法子。
“这脚伤算不了什么,不过是蹭破皮罢了,你和我一起去城里吧,你还能照顾我,不是么?”沈潋卿摸了摸她的额头,笑着站起身来。
沈灵昭忙抢着将重物都背在了自己身上,只将自己的包裹递了过去:“倘若他们再来,把我的钱财都拿走了可不好,我的银子就让姐姐带在身上吧。”
沈潋卿知道她是个重情义的人,也不再跟她争抢,便任由她背着菜出了门。沈潋卿转身锁门的时候,沈灵昭忽然问道:“姐姐,我看你早上的脸色一直不大好,是不是我们会离开这里?又要没有地方落脚了?”
沈潋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道:“怎会?有我在的一日,就不会再叫你漂泊。”
沈灵昭闻言,心中的大石便又落了下去,欢天喜地地挽着沈潋卿的臂膀进城。两人将菜送往了洁荷轩同听风轩,又将事情大致解释了一遍,哪知两家店都答应了不催促她,等到解决了事情之后再履行契约上的条文也可。
两人便觉得心上一阵轻松,跑去买了些小菜,准备晚上的时候再好好地结拜一次。两人提着酒菜还没到城门口,就见江刘氏带着一众衙役追了上来。
“差大人,民妇所告的就是这个小贱人!”江刘氏冷笑着,伸手指了指沈潋卿,一旁的沈灵昭换了衣服又洗的干干净净的,她是半分都没认出来。
“沈氏潋卿,可是你?”衙役抬着下巴走上前来,斜视着沈潋卿。
“正是民女,拜见差大人。”沈潋卿不卑不亢地福身行礼,微微颔首。
“看起来倒也不像胡搅蛮缠的女人,这个江刘氏告你侵占他人土地,你还是跟我到府尹面前走一遭吧。”那差大人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将铁链往她脖子上一绕。
“对我姐姐小心些,她的腿脚不方便!”沈灵昭慌忙扑上前来,伸手想要拉开那铁链,却被另一个衙差一鞭打在了手上。
“差大人,我妹妹不懂事,还请不要为难她。”沈潋卿慌忙替她求情,倘若沈灵昭掩不住脾气,上来就像昨晚一样大打一场,只怕今日这局面就收不了了。
“姐姐,你分明是被算计的,他们怎能如此待你?这京城里难不成没王法了么!”沈灵昭大怒,却碍于姐姐的眼色不敢乱来,只得捂着被打伤的手埋怨。
“不怕,差大人只说让我去府尹面前走一遭,又没说是我强占了别人的土地,你先不要着急,要沉住气。”沈潋卿强打精神微微一下,其实她心中明白,天下的官都是一般的黑,这江刘氏若不是已经摆平了府尹,又怎敢告她?
沈灵昭呜咽着,跟在后面一起进了衙门,只见沈潋卿的右脚拖了一地的血丝,被强按着跪在了京兆尹朱长江的面前。
“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朱长江一怕惊堂木,威严有加。
“民妇江刘氏,状告沈氏潋卿,强占民妇的土地,还请府尹为民妇做主。”江刘氏叩拜在地,一脸诚挚的模样。
“沈氏潋卿,可有其事?”朱长江见沈潋卿低着头,再拍惊堂木,“犯妇沈氏,本官问话的时候抬起头来!”
沈潋卿无奈,只得将头抬起。当日王泉愿意不计较她父母双失,坚持不顾门庭悬殊仍将她娶进门来,看中的便是她在雁坊城数一数二的容貌,如今虽有一只残足,容颜依旧,这般微带着高傲地昂首,倒叫围观的人皆愣了一愣,不由纷纷议论起来。
“长得这样标志的一个姑娘,若说强占别人土地怕是不会,勾引了男人哄得人家将地契双手奉上,这还差不多。”
“长得如此貌美,定然是个勾引人的小贱坯,活该被人告上衙门。”
沈潋卿微微阖了阖双目,随后翛然睁开,直愣愣地看向朱长江,说道:“民女孤身来到京城,只求能凭自己的一双手养活自身,从未想过依靠别人的施舍与帮助,更不用说霸占他人田产这等龌龊事。我买下江家的那三分薄地,当时由他族中长老作证,契约犹在,墨汁未干,江刘氏却见我薄田收成尚可,眼红那几分收入,竟又反悔,敢问大人,公理何在?”
朱长江看向江刘氏,轻咳一声道:“江刘氏,这沈氏所言是否属实?”
江刘氏原本匍匐在地,一听此话,立刻爬坐起来,就在公堂之上拍地哭闹起来:“朱大人,你可千万要为民妇做主啊!这三分薄田原是民妇的嫁妆,只不过将地契交由民妇的相公保管。哪知这个小贱人与民妇的相公勾搭,哄的他将地契相赠,你叫民妇如何受的了这样的冤屈,请大人千万要为民妇做主啊!”
“你!江刘氏,你怎能这样血口喷人?契约上白纸黑字写的分明,那三分薄地因十数年一无所出,这才以三十五两的银子卖给我,怎么如今倒变成是江叔所赠的!”沈潋卿一听,气急攻心,险些一口鲜血喷出来,只觉得胸腔中一口腥咸下不去,伸手指着,泪已落下。
沈灵昭在外头看着,不由眼泪簌簌地滚落,在她眼中,沈潋卿貌美如斯,却不肯嫁作富贵人家为妾苟且偷生,这样的女子世间难得,如今却叫人为了私利如此羞辱,真是句句如刀碗在心头,比手上吃了衙差的一鞭还痛。
“呔!沈潋卿,你仗着自己年轻美貌,勾引江刘氏的相公已是不该,竟还贪心如此,取走江刘氏的嫁妆,三分田产,这罪你认是不认?”朱长江把惊堂木一拍,哪还容她分辨。
“民女不认!这田产是我用三十五两银子买来的,是我辛苦耕耘才有所收成。当初这薄田十数年一无所出,三十五两银子已是开了高价,怎么当时不见江刘氏来要回,如今见这薄田成了良田,倒变成是民女强占?我不服!”沈潋卿昂着头,义正言辞。
“传唤江福贵!”朱长江双目一瞪,看了眼一旁的师爷,最后微微颔首。
“小民江福贵,拜见大人。”江福贵抖如筛糠,连拱手都不会了。
“江福贵,本官问你,你身旁的这位年轻女子你可认识?”朱长江唇边勾起一抹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回、回大人,这是沈潋卿,小人认识。”江福贵匆匆看了沈潋卿一眼,慌忙转头。
“你夫人告你身边的这个女子,强占了你夫人的嫁妆,可有此事!”朱长江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下巴。
“回大人话,这个沈潋卿一直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勾引了小民无数回,有一晚更将小民灌醉,偷走了地契。若大人不信,还有许多人可以证明,昨晚这沈潋卿还叫小民休妻,说要嫁与小民呢。”江福贵磕磕绊绊地,终于把话说完,随后再也不敢抬头。
“此案本官已有判决!”一声惊堂木,朱长江接过了师爷递来的纸条,“罪妇沈潋卿,勾引朱长江未果,窃取江刘氏之地契为己有。本应以盗窃罪收押,但其通奸罪亦成立,判收缴所有财产,十日后浸猪笼示众!”
“姐姐!”沈灵昭闻言,一声惊呼,不由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