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夏红肿着双眼,回到家中。夏妈妈焦急地走过来;夏爸爸也凑了过来,问,“刘鸿志没有去你们学校?”
果真是她爸爸让他去的。
泪水如洪水一般,倾盆而下。李夏一把推开爸爸,咆哮道,“你为什么告诉刘鸿志我的工作单位?”
“你这是怎么了,”从小到大,他的女儿都是家人朋友公认的“乖乖女”,他为此很骄傲。此时,倏然变得暴力,竟然跟父母动手了,“我告诉刘鸿志你的单位,不对吗?”夏爸爸不懂,告诉刘鸿志,女儿的所在单位,去接女儿下班,有什么不好。这是好事啊,让整个单位知道,她是有人要女人,不是没人要,没人疼,没了那个林上陌还不行了?
可惜,夏爸爸想错了。要,也是看什么人要;若是不体面,不优秀的人要,不叫要,叫做“降价处理”。女人嘛,比的就是一个身价,“降价”的女人,无论到哪里都会被瞧不起。
男人,还好用事业作为借口——没钱娶不起媳妇;女人说这些,在她们的圈子立刻就出来反驳,你想要事业,做什么幼师?这能有多大的出息?再说,这个社会能让女人有多少出息;又有哪个女人决心不结婚,不生孩子?现在虽然是新世纪,新女性,但是也是要求女性,有工作,独立,同时兼顾家庭。这其中孰轻孰重,作为女性,都知道,家庭最重要。所以必须要有工作,但是工作不能繁重,拖累了照顾小孩,照顾家庭。
不累的工作能挣多少钱,只能说够补贴家用。还是男人挣钱,要有钱。只要有人的地方就要争一个高下。李夏是幼师,职位、工资都已经稳定,里面还都是一堆女人,比什么?无非比男友,比老公,比孩子。
没有,确实让人口实。如果有,还是一个条件差的,那么可就是证明比别人差了。女人男人比其他女人差,比自己差,更让人看不起。
李夏是他们单位的年级组长,怎能比别人差?比别人差,怎么管理整个年级?夏爸爸用这一招,把她打得无处遁形。素来偏向自己的何媛媛,也因为老乡,而背叛了自己;至于张娟,她早已“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看似给她一个台阶,让她回家。倒不如说是,盖章她和刘鸿志的关系,比何媛媛硬逼着人家承认,技高一筹。
单位,她的朋友弃她而去,选择在了“敌营”;家中,父母逼迫,置她于死地。该怎么办?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她被彻底堵在了一条前后左右都无退路的死胡同中。她毫无招架之势,刀刀都戳中要害。只求能有人解救她。
谁能解救她?还是在没有人能解救前,她的敌人已经来了?谁又是她的敌人?同事,父母?有人能解救她吗?
没有,一个人也没有,有的只是敌人。无论哪个敌人,她都应付不了。想到这里,无疑是火上浇油。她的精神彻底崩溃,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夏妈妈看到女儿这般,赶忙跪倒了地上,把她搂到了怀里,“我的夏夏,你不要这样。”她从没有看到女儿如此痛苦,心疼不已,也哭了起来,冲着夏爸爸大喊道,“你干什么这样逼她。不想找,就不找。不是你生的,你就不心疼,是不是?”
“你怎么这么说,我不是也为夏夏好。”
“为她好,怎么都变这样了?”说罢,夏妈妈抚摸着李夏的脸颊,帮她拭去眼泪。
“以后她就明白了。”
“以后?什么以后,你看看,现在她都称什么样了?”
夏爸爸说不出话,心软了很多。上了年纪的老年男性,总归脾气有些倔。加上刚才女儿使劲推他,气还没有消。所以,背过身去,若无其事的坐到沙发上。
她见父亲如此冷漠,料想以后还会继续逼迫她同刘鸿志交往,更加崩溃。脑子竟然一片空白,恍惚间,竟然看到了田甜的身影。她站在李夏的面前。
田甜还是昔日的样子,没有丝毫变化。她还是那么温柔可爱,小巧玲珑。
“怎么了,夏夏?”夏妈妈呼喊着女儿。李夏全然不知。她就像钻进了结界里面,听不到,看不到任何——唯有田甜。
“我走的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你看清世人的面目了吗?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算计他人,巧取豪夺。尘世根本不会留给你我这样的人存活。走吧,跟着我一起走吧。这样就没有烦恼了,这样就会脱离尘世的痛苦。”
李夏站起身,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夏妈妈也不知所措地跟着站起来。女儿这是怎么了,不会是病了吧。夏妈妈心中十分害怕。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让他们老两口子活呦。夏爸爸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心肠比谁都软,更别说对女儿。李夏从来都没有这样忤逆过他,一时气急,才会对女儿置之不理,一会就好了。
“为什么要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我虽然失去了我最喜欢的男孩,但是我当初仍旧是快乐的。你呢?跟他在一起会快乐吗?你我一起约定过,要找到自己喜欢的人。我知道找不到了,于是跳了下去。你能找到吗?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说完,她伸出了手。此时的李夏正如十年前的田甜一样,内部父母不理解,外部孤立无援,她多想有一双手,能够拉她一把,哪怕代入深渊,也有人陪伴。她还有什么动力坚持下去、活下去。
她要抓住田甜唯一的手,唯一能懂她的人。
李夏向前伸出了手,想要抓住田甜,田甜却不停地后退。她追过去,夏妈妈紧跟在她的后面。倏然,田甜消失了。李夏大喊,“田甜,我也不活了。就让我跟你去吧。”
说完,她猛地向墙壁冲了过去。
边冲边喊,“田甜啊,你等着我,我也不活了。”夏妈妈急忙抱住了她。
“我的小祖宗啊,你不要这样子。”夏妈妈哀嚎,“不找,就不找了。没什么大不了。我只要你好好的。”
夏妈妈悲伤恸哭,转身冲着外面喊,“你这个死老头子,你喜欢刘鸿志,你嫁她去!”
夏爸爸瞠大了双眼,片刻跑到李夏撞墙的客厅,紧紧抱住她,哭着说道,“至于这样吗?不同意,就不同意。”
他后悔了,但是晚了。夏爸爸和夏妈妈尽最大努力将李夏摁住。李夏此生从没有过如此力量,父母年迈体弱,根本不及李夏年轻气盛,二人费力好大的力气,说了好多求和的话,才稳住了李夏。
李夏根本没有听见父母说什么。不过是没了气力。她瘫在地上,面目全非,眼睛仍旧呆滞着看着前方。父母怕她着凉,拖着、哄着坐到了沙发上。
夏爸爸和夏妈妈听说过不少为情所困女孩子的事情。他们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家身上。不同以往,人家是男方父母不喜欢女方,女方殉情,就像田甜;李夏正相反,是誓死不跟刘鸿志交往。
世道都变了。既然这样,夏爸爸也认了。命都没了,还要婚姻做什么?
李夏依旧神情恍惚,他们很害怕。想起那些殉情的女孩。大家都笑她们傻,甚至挖苦她们,从没有一个人想去了解她们的内心,为何这般?
世间皆苦,人情冷漠。
很多问题,你是当事人,但根本就不会听你的建议。他们都为了早已约定俗成的套路解决。都是说,“为你好”,但是没有一人会顾忌你的感受。
夏爸爸使劲按李夏的人中。
“啊!”李夏大声叫起来,恢复了神志。
夏爸爸夏妈妈总算松了一口气。
“田甜呢?刚才我看到田甜了。”
“什么田甜,田甜早就死了,你不要瞎说。”夏妈妈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是,我刚刚看到她了。”
“没有,你就是太累了。现在你们学校正在评选,你爸爸又给你介绍男朋友。你根本就忙不过来。所以,就是太累了。没有别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哦,她已经死了是吗?”
“是啊。不要在想了。”
“你爸爸答应你,如果你不想和刘鸿志交往,就不交往。反正这样的人,什么时候找都行。”
“人家是硕士,还是国企。”夏爸爸在一旁说道。
“你给我闭嘴!”
夏爸爸乖乖闭嘴了。
“夏夏,没事,你先睡一觉。起来我给你做点吃的。休息休息就好了。”
李夏点点头。她确实累了——心累。回房间,躺在床上,一会就睡着了。睡梦中,她没有梦到田甜。而是梦到了刘鸿志。他变成了一只饿狼,扑向了她。
一惊,她就醒了。醒来一身汗。她转过头,看到妈妈已经做好了饭菜。她洗了手,坐到了饭桌前。
边吃饭,边问爸爸,“刘鸿志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很老实。”
“希望他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