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进了水光殿左右分列,面对皇位左手面是黑压压一片武将,一个个身着黑甲黑袍,精神抖擞目放精光。右面一排全是宽摆大袖的文官,皆是上衣黑白缝锦纹下裳浅蓝走金丝的穿扮。无论文武官员,人人手中皆有一本或蓝或黑的小册子,被仔细用上等锦缎包边,每个小册子上皆缝有各自的姓名。
一个身影从大殿东北角落走出,不急不慢,拖着长长的衣摆,全身一席玉白华服,衣襟纯白翻花,衣袖至下身雕有玫红色的菊花,一簇簇闲雅洒脱一朵朵娇艳欲滴。男子脸皮泛白,双眼充血,径直走到龙椅前坐下,且听大殿下群臣高呼:“天行广,施厚德,其明久,圣王法!吾皇圣安!”群臣鞠躬至半,埋头朝地不见脸庞。
“你看这群家伙嘴里恭敬着我,这下一个个埋着头,不知道心里在骂我什么?”声音极其轻微。
一旁侍奉的公公,全身战抖口中道:“陛……下!”
“唉,没用的家伙。”眼里全是不屑,接着口里说道:“爱卿们免礼!”
群臣回道:“谢吾皇圣恩!”
“说吧,今日有何事来报!”说着男子向后一靠目扫群臣。
殿下有人出列说道:“臣有奏!”
“说!”
“三日前丰禾城已被夏夷国所破,先锋营将领望风而逃,百姓……”大殿中不知道谁大喝一声:“放屁!”皇帝也不斥责,奏报之人也全当没听见,继续道:“百姓四下逃窜,目前全在东湖城外聚集,东湖城城主不敢放流民进入,怕掺杂着敌寇卧底。”
“放进来吧!”大殿上之人说道,下臣还欲说,皇帝随意扶动了下衣袖,示意他下去。那人只得恭声道:“是,陛下。”
“臣有奏报。”皇帝点头示意,那人说道:“丰禾城一战,龙恩、马必安等归降,肖府还与敌寇做了联姻。另外龙恩当初是杀了百姓冒充敌军人头充的功绩,甚是可恶!另外还有帷幕先机也似乎投降了过去,这其中必定还有许多残留余党混入我朝,不可不除!”
“大人,说话可要注意些。当我们这里都是死人不成?”声音从武将群里出来,那人也不出列就直说道:“诩扬虽是帷幕天机的创始人之一,但他早已不是帷幕的人了,这众所周知,你难不成第一天才知道?他就算反叛也跟我们毫无关系,这一点还请大人注意。”
“打断骨头连着肉,切了藕笋粘着丝,没调查过可不好说!”
“你……”
“还有要说的没有?”皇帝打断话茬问道。
殿下之人语滞,接连“呃”了三声,殿上之人一拂袖朗声道:“下去吧!”
“……是”该人不情愿的回到队列。
“臣有报”众人看去,见一个矮小的老者从人群中走出来,朗声道:“吾主圣安,臣穆葛洪有事禀报!”说着深深一揖。
“大司空免礼,你出巡考察,可有什见闻?”皇帝正烈问道。
“臣下斗胆直言,如今天下纷乱灾害四起,出现了种种怪象:群星陨落、水中怪鱼说人话、人会变成石头、又有鬼魂作祟、甚至有条赤鳞巨龙从天而降,在云河城一带肆虐啃杀百姓。”
文臣中央有人朗声道:“我道穆大人出巡半载有何高见?全是些捕风捉影愚昧至极的鬼话。你这元老怕是越当越糊涂了。白丁粗衣尚且只在家里祭祀灶王爷、土地爷。也不敢像你这样,跑到这大殿上胡言乱语说什么妖魔鬼怪,天降异象。你难不成已被敌人收买,跑来这里惑乱人心?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天之将变!?”
“你……你……你!简直岂有此理!老朽行遍大晋,眼见尸骨遍地、异象四起,你们这些大步不出二门不迈的家伙,有何资格指摘于我?那怪鱼我便是在圣峰山上亲眼所见,怎能有假!”
那人哂笑道:“可能穆大人年纪大了,看花了也未可知!”
“你……你……”
一旁,朱恪文不住冷笑,站出来道:“启大人,穆大人出巡半载得有功绩呈报,总不能说自己到了圣峰山游玩见了锦鲤甚美,又到了云河城见了海兽甚伟,肯定得夸张描绘一番好彰显其中艰辛。你得理会其中缘由!”
穆葛洪还欲争辩,看见温良宽朝自己摇摇头,心下冷哼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再说话退回队列。
温师剑出列说道:“启禀陛下,眼下还有件要紧事,顺妃娘娘和文英公主失踪,我们得尽快想法解救。”
皇帝眉头紧锁,用手按住眉心揉捏,说道:“众爱卿可有良策?”
众人殿下你一言我一语,毫无法度,到后面更是争吵不休。
皇帝脸色越发阴沉,突然大喝道:“一群废物,教你们寻找仙家来,一个个推三阻四毫无建树,还要叫顺妃和文英去舍身冒险!如今夏夷狗拿了丰禾城,现在如何是好?你们都说敌军刀枪不入,又能死而复生,这仗怎么打?全是废物!”说罢朝下扔下了一顶香炉。
群臣骇然,默然不语。
场中一员大将出列大声道:“禀报圣上,雷麟佣兵团可以托付他们寻回娘娘和公主。”
场中有人道:“这不是肖家的佣兵团么?”
立马人头攒动,交耳声不绝。
那大将眼神坚定说道:“我用本人性命保证雷麟不会反叛,这事可以放手让他们去做。”
“这是大大的谋逆,实在是十恶不赦。你是仗着谁的气焰,在这大堂上欺辱陛下起来?”
那大将看去,眼神不屑说道:“端木大人,说话可得当心,不然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端木嵩向前一步喝道:“来呀,大殿之下都敢如此放肆,你怕不是已经是夏夷国的上卿了?我离开皇都不过半载,怎得都是变成这副模样?”
“你个言官,吹牛打屁倒是可以,你懂什么战事战局?未在你权职范围内,你休要插口。雷麟佣兵团战法了得,人人武功盖世,曾助我破敌无数。如果不是丰禾城守军听信谗言围了肖府,肖家也不会投敌,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输了丰禾城。人言可畏,没脑子的人说话,更是可怕。”说完朝端木嵩看去。
言官虽然品阶皆不大,从二品到从三品左右,但是严查百官献言献策,权势威严不可谓不高。端木嵩被如此诋毁,整个言官系的人纷纷出列,无人不言这个叫“孙昂”的正一品大将军的不是,定要和他分个是非曲直,青红皂白来。
正烈皇帝一抬手唤道:“朱大人,你可有甚要报?”众人见陛下发话,都知趣的静默不语。
朱恪文大步出列,环视周遭,大声道:“臣有奏!”
“朱大人请说!”
“这次要说损失,恐怕诸位刚才所说都不算什么,最大的大家都没提到,我们把天书残卷给丢了。”
“什么?”皇帝惊呼。
众臣则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各位大人,各位同僚,你们皆道神仙为虚妄,那你们且想想我国何以突然国力昌盛?又何以做出火器?虽有先皇陛下英明神武之功,但是背后也是有仙家指点的原由。只不过仙家不愿意显露身份,所以一直都没有公布于众。”
孙昂道:“即未公布,你又怎么知道?”
朱恪文道:“我祖父是见证人之一,当时在场的人皆发过毒誓不可将这一段说出来。但是先皇又怕后世遇上什么不可解的大事,于是找了三元老,命他们一脉口口相传。除了我家一门外,还有丰禾城左家,以及诩扬,诩家!这些陛下也是自然知道。只不过眼下誓言再不说出来,恐怕已经不行,我料想夏夷国已经找到仙家,获得了新的仙法,不然他们士兵不会不死不伤。”
孙昂剑眉微触说道:“你所说简直是匪夷所思,荒谬至极。民间虽有什么白头山、鲸落山等神山的传言,那也不过是民间戏话,怎能拿到台面上说。老子前段时间还油炸了一个说自己是神仙的,他告诉老子他可以下油锅,老子虽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鬼,但知道他那油锅定有古怪,便自行准备一口大油锅,烧的黑烟直冒,老子叫他下油锅,他双腿直颤求我饶命,老子饶命?老子叫你装神弄鬼!一把将他丢入油锅,直到炸成黑糊。”
众人听闻,尽皆悚然。
孙昂接着道:“所以休要再提什么神仙鬼怪之言,我看夏夷国定有什么宝甲才能刀枪不入,或者是饮服什么药物导致士兵不知道痛感,定然不是真的刀枪不入,死而复生。我的坐上宾客可有当世神医,他的话大家不可不信。至于穆大人所言,什么会说话的鱼,大抵是什么鲵鱼一类,叫声像人类,连哭声都如同人类婴孩一般,但这绝对不是什么怪鱼,只不过穆大人第一次见了觉得稀奇。我们不能够以这样胡乱玩意,妄自揣度所谓的天意。圣贤云:人定胜天。我们这个时候更要放下彼此成见,达成统一战线,联合百姓,发动全方位大规模的抵抗运动,这样才能胜利,战胜夏夷国!”
朱恪文听后阴恻恻说道:“你说了半天,难不成认为陛下也是思虑不明,眼界狭隘之辈么?是鬼话是真言都分将不清楚?”
孙昂怒道:“你这人,我什么时候说过陛下这样那样了,你休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正烈皇帝叹了口气,朗声道:“朱大人所言非虚,确有此事。天书残卷收录于左家,后存放在丰禾城城内府。城内府百年未有任何闪失,故而一直放在那里,未有变动,今朝被敌人掠取,更是如虎添翼,大晋危矣!如今只盼各位大人协力共进。另外,风将军,你务必想尽一切法子把顺妃和文英带回来。顿了顿,尽快!”说道此处,脸色极其难看,隐忍和痛苦之色溢于言表。
正烈红着眼,大口的呼吸着,群臣见之无不耸动,交头接耳。
风静莛出列回道:“臣领命,必不辱使命……”
“哇……”一口鲜血终将忍受不了,直喷出来,染红玉白华服。
群臣慌乱一片,“陛下!?”“快传御医!”“这怎么回事?”
那玉白华服中艰难的抬起一直手臂,不住的摇手,众人这才安定下来,正烈眼球突出,涨红了一张白脸,吃力说道:“请司空、司徒、司寇、司马四大臣以及孙将军来我寝院议事。”说话时,那嘴角鲜血由自淌着。一旁的公公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用秀帕轻轻擦拭。
正烈吃力的站起,道:“扶我!”
“是,陛下。”那公公伏低了身子,好让正烈手能撑在他背上。
正烈趔趄而行,听到身后有人说道:“快寻文勇皇子来,说不定要拟遗诏了。”正烈咬牙切齿怒目回视,人太多已分辨不了这话是谁说的,颤声道:“你一会把中麓书院的院长和温良宽给我一并叫来,我的确是要拟遗诏了。”
“陛下洪福安康定会万事大吉的。”公公颤声道。
正烈朝他看了一眼,那公公吓得一激灵。正烈轻言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