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苏小感，再忍耐一下，一定要坚持住啊！”
榻榻米上，苏小感被捆缚着手脚，不耐地挣扎着，被塞了棉布的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呜呜”的声音。她身旁跪着一个男人，额上浸着一层汗水，他一手按着苏小感，另一手拿着帕子细细地擦着她脸上的汗水。
这个女人是不会哭的。
柯洧帆好看的眉眼皱在一起，看着她脸上坚韧的表情，不由得想到两个月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是在日本的留学生，已经过来一年了，住在学校附近的一间民居里，房东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太太，跟儿子儿媳住在市区里。
那天他下课回家，看见房东脸色难看地出门，细问之下才知道是他隔壁的房间里来了新邻居。
“那不是很好吗？您又有新房客了。”
“哎，你自己去看吧。”
房东扔下一脸不解的柯洧帆离开了，而他好奇地上楼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隔壁传来女人凄厉的叫声，像极了昨晚深夜档的那部鬼怪日剧。急急忙忙地开门回了家，薄薄的墙板却还是不能够遮挡那让人心悸的叫声，柯洧帆干脆找了两团棉花塞进耳朵里，转身跑进厨房里做晚餐吃，他晚上还要打工呢。
结束了在银座的打工，柯洧帆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从楼上跑下来，不小心把他撞到了。
“对不起。”
他说的是中文，眼眶里还带了点泪水，话音还没落地就迈开步子又跑开了。
柯洧帆拍了拍衣服，又看了看手上的袋子，恩，还好装宵夜的盒子没有散开，要不今晚又只有煮面了。
上楼之后，隔壁的叫声已经没有了，大门却是虚掩着，柯洧帆不得不感叹这年头人们的安全意识越来越浅薄了。他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管闲事的冲动，走到虚掩的门前，本想替主人拉上门就好，却不小心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一个白衣的女孩倒在地上，长发覆盖了她的身体，那一刻柯洧帆几乎以为她是一具没有呼吸的死尸了。
毫不犹豫地冲进去，他跪倒在女孩身边，把她的身体翻过来，下一秒就对上她睁得大大的眼睛，空洞的眼睛。
“你……你没事吧？”
“饿。”
“啊？”
“很饿。”
柯洧帆傻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女孩说的中文，有些尴尬地眨眨眼，冲着女孩笑，“饿了啊，我给你弄吃的啊。”
他把女孩扶到墙角坐下，利落地卷起袖子，拿过自己提回来的袋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料理台旁边。
然后是哗啦哗啦的水声，卡擦卡擦切菜的声音，咕噜咕噜水开的声音……
柯洧帆就那样支着头，看着女孩在自己对面狼吞虎咽一般吃下了自己本来准备两顿解决掉的食材，心里还是有那么一小点儿的不舒服啊。
“你叫什么？”
吃完饭后，柯洧帆又认命地去洗碗，而女孩又了蹲回墙角，一片沉默里，柯洧帆还是耐不住性子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苏小感。”
“你是留学生？”
“不是。”
“那是工作？”
“不是。”
“那是什么？”
沉默许久，柯洧帆也没听到身后有人回答，擦干最后一个盘子后，他回身却发现苏小感就站在他身后，惨白着一张脸，就像刚刚从电视里爬出来的贞子。
“你做饭很好吃。”
柯洧帆几欲出口的尖叫就这么被苏小感的话堵了回去，他定神再看的时候，苏小感的脸上竟然挂着笑容，而且那笑容竟然那么好看。
“你做的饭，很像妈妈的味道。”
柯洧帆一愣，好没来得及擦干的水珠顺着手臂滑下，溜进挽起的袖口，心里有一个角落被柔柔地唤醒。
“以后我常做给你吃啊。”
他笑得如同春风拂面，短短一瞬就让苏小感禁不住鼻尖酸涩，然后她蜷在墙角，断断续续地叙述，一些有的没的，凌乱的心情，缭乱的人生，柯洧帆忘记了他自己到底听懂了多少，只知道这个女孩一直忍着没有流泪。
第二天醒来，他睡在地板上，身上搭着一条薄毯，一米开外是还在梦中的苏小感。
“唔……唔……”
苏小感嘶哑的声音唤醒了回忆里的柯洧帆，他匆忙起身取出她嘴里的棉布，理开她脸颊上的乱发。
“水……”
“噢，你等一下。”
柯洧帆有些慌乱地爬起来走到料理台边上倒了一杯水，然后回身把杯子放在桌上，解开了苏小感手脚上的绳子，把她抱在怀里，拿过杯子小口小口地喂她喝水。
“这次时间好像短了不少，你好像也没那么痛苦了。”
“嗯。”
柯洧帆把空杯子放在一边，小心地扶着苏小感躺下，擦干她额上的汗水，替她紧了紧杯子。
第一次看她毒瘾发作的时候，他着实吓了一跳，那凄厉的叫声让他想到了第一天的遭遇。
第一次觉得苏小感强悍地不像女人也是那个时候吧。
他乱了手脚，根本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慌乱之中甚至想出去帮她买药了，她却哆嗦着嘴唇，断断续续地指挥他找了绳子捆住自己，然后用棉布塞住自己的嘴。
残酷的一个多小时，她甚至开始抽筋，却还是忍着不让他松开自己。
那天以后，柯洧帆就习惯了每天下班回家帮苏小感做饭，然后再出门之前记得捆好她。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柯洧帆眨眨眼，看着苏小感禁闭的眼睛突然张开，眼睛里没有刚才的混沌，反而是清明地有些异乎常人了。
“对人好也需要理由吗？”
“当然。”
斩钉截铁的回答，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柯洧帆看着苏小感的眼睛，淡淡的笑，他知道哪些过去对她的影响，也许就是这样的过去吧，所以再也无法相信一些事情了。
“苏小感，你的过去让你无法相信别人无条件地对你好，而我的过去让我有时候控制不住地对人好。”
“那……那是怎样的一段过去？”
柯洧帆笑笑，趴在苏小感身边，眨了眨眼，开始了一段不算很长的叙述，关于过去，关于他记忆里那些橙黄色的温暖回忆。
好听的声音在苏小感的耳边回绕，渐渐让她闭上了眼睛，梦里也有安心的味道。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苏小感还是会忍不住想，如果那天不是柯洧帆突然的出现，她是不是已经死了呢？
高天付了一年的房租后就离开了，剩下她一个人，几乎不懂得怎么生存了。
第二次毒瘾发作的时候，柯洧帆去打工了，没有了手脚的束缚，她几乎发狂。脑袋里奇怪的声音让她几乎崩溃，终于忍不住冲到厨房，跌跌撞撞地拿出一把刀，想要了结这样的苦痛。
她好像已经坚强了太久了，而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你干什么！”
柯洧帆适时地出现，夺过她手里的刀，把她拖到中间的空地，拿出绳子绑住了她。
“苏小感，你不能自杀，你不是那么坚强吗？你怎么可以忍受自己就这么龌龊地死去了？”
她的嘴被堵上，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长发缠绕着脸庞，眼前的一切都是迷茫的，只有他的声音很清楚。
“苏小感，你知道吗，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活下去才有机会推翻过去的那些不幸。”
半夜里，她清醒过来，绳子已经解开了，柯洧帆就躺在她身边，安静地呼着气，已经睡得很沉了。
苏小感的视线被一抹白色吸引，那是柯洧帆的手，上面缠着纱布，还隐隐有些血迹。
是刚才抢自己手上的刀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吧？
“谢谢，我会拼尽一切好好活下去的。”
苏小感暗哑的声音在夜色里回荡，梦里的柯洧帆仿佛听见了一般，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就好像是夜里的阳光，无论何时，都是明媚的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