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又拉着我到张老头摊位买冰糖葫芦吃了,给钱的时候,张老头与阿娘闲聊起来,我竖起耳朵啃着糖葫芦来听着,张老头说的大约就是镇上靠南边有棵梨花树开了花,与自然生的梨花树开的花颜色不一样,那棵梨花树的花是粉红色的,煞是好看。
阿娘笑呵呵的结了钱说:
“对啊!平常梨花树开的白花,极是不吉利,镇上都没人种,就这棵开的是粉红色的花,讨人喜欢,一直居那片山上,倒能让人去赏赏花。”
回去的路上,我啃着仅剩的两颗山楂,鼓得满腔问阿娘。
“阿娘,我想去看那粉红色的梨花”
阿娘抬手狠狠的点了一下我额头说道。“若想去看,叫上落落那丫头陪你去,阿娘得快些回去给你阿爹熬药呢”
我摸摸脑袋,想到整日在房里咳嗽的阿爹,便讪讪的眯着眼笑着放开阿娘的衣角,阿娘也笑,随后就走了,我往落落家走去,平时没少偷偷跑出来到她家玩,所以无论在镇上的哪个地方我都能找到她家。走了几里路就看到一座简陋的房子,那是落落家,落落是个穷人家的孩子,她的阿爹早逝,只留下她与她阿娘相依为命,她们性格脾气好,乐于助人,街坊邻里乐意照顾着她们,过得倒也不艰辛。我提着裙子小跑过去,我虽生于大户人家,可从小被阿爹阿娘惯着,我做我想做的事他们也由着我,于是我便一点千金小姐的气质都没有,反而像个野丫头,别人些大户人家的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也一点都不会,倒是学着府里的阿兰丫头,会吹笛子会唱歌儿。
“落落”我小跑到门前大喊,落落听见,放下手中的瓜瓢,迎上我来,落落蛮好看的,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出尘脱俗。还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她算是镇上最好看的女子了,我有时候看着她也如痴如醉,经不住感叹。其实落落比我大一岁,阿娘让我叫她落落姐,我不肯,心里想着,落落是个大美人,喊个姐字倒显得岁数很大,于是我不肯叫,阿娘与落落便由着我。
“哭哭?来找我想到哪儿去玩耍呀!”落落喜欢点我的鼻子,她经常夸我可爱,我倒一点也不觉得。
“阿娘带我买冰糖葫芦时,张老头说镇上南边小山上的梨花树开了粉色的花,我想去看看,阿娘要给阿爹熬药,我便来找你同我去”
小时候我就经常拉着落落在镇上东闯西闯的,闹过不少丑事,她也不嫌,经常陪着我闹。
落落叹了气,小脸满是忧郁,我急忙问,“怎么了落落”。她摇摇头回我“我娘昨日砍柴伤了手,碰不得水做不了饭,我得留在家里给娘做饭”
我听后很是担心,便也不耽误着她,跟她辞别后我独自往镇上南边去了。
远远的我便能看到山上的一抹粉红,我高兴极了,那棵梨花树开的花当真是粉红色的,独立在山上很是显眼,现在是春天,地上铺满了绿油油的小草,梨花树旁有小亭子,像一副描写春天的画。我急着想去,提着裙子跑去的,顾不得形象。快到树下时,我才放下裙摆,踩着轻盈的步伐,缓缓走到树下,我仰头看花,却看到了倚靠在树上的男子。梨花树真的很大,以至于树枝长得很粗,能躺上一个人,他一袭白衫凌乱的散在树枝上,戴着面具,看不到他容颜,但是我觉得他是好看的人,像落落那样惊人的容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觉得,许是他的气质。
“你是谁?”我一直仰着头看他,好奇问。
树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虽然戴着面具但还是能看到他整双眼的轮廓,是一对桃花眼。他双眼忽然看向我,我心头莫名的一惊,不会是打扰他睡觉了他生气,后来又想,树又不是他一人所有。便整整心里思想,又仰头看他再问,“你是谁”,突然我又窘,为何要问别人是谁,他是谁又与我何关。我莫名的觉得脸蛋发热,定是脸红了,我总喜欢在心里作语言斗争,然后脸蛋不受控制的发热发红,我怕被树上那人看到,便缓缓低下头,看地上飘落的梨花,那树上的人可能看到我这一幕,轻笑起来,“姑娘说我是谁,我便是谁”
我猛然间抬头,“噗嗤~”捂嘴笑了起来。这次我仰头再看他,没有胆怯,眼里有笑,嘴角也往上翘。我和他就这样相互注视着,眼里都泛着笑意,是那种惬意,舒然的笑,梨花很香,在我们身边洋溢着。
我们闲聊几句天就晚了,我怕阿娘担心,就和他告辞,提着裙摆准备走,忽然我又放下,学着那些小姐的步态慢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这样,许是不想让他看到我提着裙摆小跑,像个野丫头,我想起了阿娘以前跟我说过的一句话。那些翩翩公子可都喜欢落落大方,娴淑的小姐。
那些翩翩公子可都喜欢落落大方,娴淑的小姐。
阿娘以前说的这句话,一直在我心头上荡漾,以前阿娘说这些话我总左耳进右耳出的,不知今日为何想了起来,对了,与他闲聊几句,还是没问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他明天还会在么,梨花树那么好看,他应该留下来赏多几天吧!我心里总在想这些,吃饭的时候也心不在焉,阿爹给我夹了肉,我也是草草的吃掉。挑了点米饭吃我便再也吃不下,回了房。
阿兰丫头替我放好了沐浴的水,我脱了衣裳泡进去,要是一眨眼就天亮了多好,我便可以去看看他走了没走。我用力晃了晃头,怎么总在想他呀!我鼓着一口气,整个人泡在水里,直到难受了我才起来,大口大口的吸气。阿兰在门外唤我说阿爹要我去找他,我应了声,便起来穿好衣裳,整理一下头发,带着阿兰去阿爹房里。在门外就听到阿爹的咳嗽声了,阿爹以前是个硬朗的人,最近却老染病,听着咳嗽声我的心也一揪一揪的,阿爹是极宠爱我的,把我当掌上明珠,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我敲敲门,轻唤:“阿爹,哭哭来了”
哭哭是我乳名,阿娘说我生出来时没日没夜的哭,可闹腾了,没让阿爹阿娘睡好觉,阿爹便给我取名为哭哭了,阿娘说这个时我在笑,现在想起来倒也觉得心里愧疚,让阿爹阿娘睡不好觉,我真是个不乖的人儿。
“哭哭一个人进来”说着又咳嗽了一下,我示意阿兰去忙她的,便推门进去,阿爹坐床边上,阿娘也在,我看到阿爹捂着嘴用力咳嗽着,于是快步到桌前倒了杯水给他递过去,阿娘接过,小心翼翼的给阿爹喝,阿爹好点后,慢条斯理的说。
“今日你不在,镇上李府的老爷来找我闲聊,欲想你及笄之日就和李公子成亲”
我错愕,李公子?李颂?阿颂?我为何要嫁与阿颂,我急着问。“阿爹,为何这么说”
阿爹又说“我和李老爷是世交,当年你阿娘和李夫人同年怀孕,李老爷找我谈,若两个都是男儿,便为兄弟,若为一男一女,成婚结为亲家,我跟你阿娘都应允了”
我很是不高兴,愁着一张脸,我还是个娃娃的时候就卖给别人啦?阿娘看到我不悦,拉过我的手,轻拍。“你不是与阿颂玩得好好的嘛?两人从小便识,你不喜欢阿颂嘛?”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即使从小便和阿颂认识,可是我一直拿他当哥哥,从未想过其他方面去呀!
“阿娘我不要嫁与他”
阿娘很惊讶,阿爹也是,他们看着我跟阿颂玩的,以为我自小喜欢阿颂,可我真的只是把阿颂当哥哥那样,阿爹沉默,阿娘也不出声,我便说我困了想睡觉,离开了阿爹房间。
我心里不高兴,我不想莫名的就嫁给了阿颂,因为我不喜欢他,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是不会开心的,一辈子都不开心,我又想起了梨花树上的那个公子,一双桃花眼很是好看,真想快点天亮,然后又不顾形象的提着裙子小跑过去,对哦!阿娘说,翩翩公子可都喜欢落落大方,娴淑的小姐。我要学其他小姐那样。以前很是讨厌,现在却很想都学会,我挠挠头,甜甜的笑。我能感觉到我笑起来眼睛都眯成条缝了,所以是极开心的。
天一亮,阿兰丫头就来敲我房门把我叫醒,帮我洗漱的时候同我说,落落与阿颂来找我了,他们来找我倒不出奇,我喜欢找落落玩,阿颂喜欢找我玩,于是很早之前我们三个就打成一团玩,偶尔有特殊的节日,他俩勤奋,总是很早就起来,一同到我府上找我,而我嗜睡,他们非得等上些时间我才能起来。
洗漱好后阿兰丫头又给我梳妆打扮,她向来手巧,画的妆好看,梳扎的头发更是好看,她给我梳了垂挂髻,插上些好看的头饰。我看着铜镜里的可人儿,甚是古灵精怪模样儿。他喜欢这样的人么?说完我不经脸红起来,怎么好生在乎这个呢!阿兰丫头见了,竟笑了。我撅嘴喃喃:笑什么不许笑,哼!她便止住了笑带我出去。
远远就见到堂屋上的落落跟阿颂,许是等我太久,他们一搭一搭的聊起了天。我提着裙子小跑去,落落见了我轻声叫我慢点,阿颂似乎也想说点什么,但是我就是故意不看他一眼,跟落落说起话来,“落落,今日可是什么好玩的日子?”
“游灯呀”
游灯,那可是个好玩的节儿,我拉起落落的手,撅嘴甩了甩,怪声怪气的说,“落落,今日我不同你去啦,你跟阿颂去,我有点事儿”
落落看着我,好奇问我,“我的哭哭以前可是离不开我的,今日却不让我跟着了,有什么事比得上玩儿重要,嗯?”我一顿,讪讪笑了,挠挠头说“你且和阿颂去,等改日我再告诉你”。落落应了,我头也不转的一跳一跳的走了,阿颂在后面唤我名字,我不理他也没停下,落落会跟他说的。
街上很是热闹,很多人拿着自己编织的灯笼出来卖,有荷花状的,长形的,方形的,还有些动物样儿的,兔子,公鸡等,各种各样还上了鲜艳的颜色,我到处逛逛看看,还是来到张老头这买了两串冰糖葫芦,我自己吃一串,还有一串是给梨花树上那位公子的,我心里想张老头的冰糖葫芦这么好吃,他会吃吧!还想他别走,不然就把这串也吃个精光。
“梨花开,梨花落,梨花殇,白色梨花等不归人,粉色梨花喜结缘…君不见…君不归,白了梨花…断了红绳儿…”
这是阿兰教我的歌儿,我弄不懂里面的意思,只觉得好听,便学了来。我走到树下,很习惯的仰头,又很失望的垂下了脑袋。他不在,我看着手中的冰糖葫芦,双手承着,伸在半空中。很替他惋惜的说“这是张老头做的冰糖葫芦,可好吃了,本姑娘有意给你带一串,可…”
可不成想他走了,没留下。
“如此,谢过姑娘。”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有点低哑,却带着说不出来的魅惑。
我轻抬起头,手中的冰糖葫芦被拿走了,我转头,鼻子在他近在咫尺的面具擦过。我的脸开始发烫红了起来,猛后退几步,却没踩稳,趔趄一下,他也被惊到,快步上前拉我入怀。我的脑袋就紧贴在他胸前,我深深的喘气,脸愈发的烫,闭着眼睛有意的把头垂得低低的不让他看到。他许是知道了,轻笑。
在我耳里竟是好听极了…
好一会儿我感觉脸上不烫了,才轻轻推开他,他还是同昨日一样戴着面具,但我隐隐感觉到他又在笑了,只是没有发出声音,我也眯着眼睛笑,极是开心的。
“姑娘来此是给我送冰糖葫芦吗?”
“不…不是”
“那方才小生听到的是…?”
“我…我是来赏花,顺便给你带的而已,别多想”
我低头玩衣角,为何见了他这般羞涩模样,今日是游灯节,我看了眼正在把玩冰糖葫芦的他,问道“今日是游灯节,公子方便与我一同去玩么”
“方便”
我心里甚是欢喜,想不到他一口就答应了,我又眯着眼睛笑了。
他又三两下跳到梨花树上,像昨天一样倚靠在树干上,我也像昨天一样,站在与昨天差不多的位置仰头看他。“公子贵姓?”
“姑娘贵姓?”
我抿嘴轻笑,“我姓苏,名玉香,苏玉香”
他口中念一遍我名字,再搭我话,“小生姓顾,名衡”
顾衡!
原来是叫顾衡,顾衡。阿衡…
很快夜晚来临,街上人多热闹起来了,老老少少都跑出来逛着街赏灯,镇上有条河,叫平安河。许多人买着些荷花状的许愿灯放进河里,虔诚的祈求。阿衡跟在我身后,我去哪他便跟着。我边走边转头同他说话,“阿衡…!”我立即禁了声,我跟他才认识不过两天,这样叫他不妥当,我挠头讪笑“顾公子,买盏许愿灯如何?”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方才那声“阿衡”,他只低低的应了声“嗯”。听到这我便独自去了卖许愿灯的摊上,要了两个荷花状的。拿了灯,我又急切的小跑到他身边,给他递了一个,他似乎有点无措,很僵硬的拿着跟我到了河边。
我蹲下把许愿灯放在岸边,点上蜡烛,又虔诚的跪在地上,双手合在胸前,闭上眼睛许愿,然后把灯轻轻的放进河里。他一直站着看我摆弄,我抬头,拉了一下他的衣角,说“顾公子也来许愿呀!灵得很呢”
他低头看我,面具在星星点点的灯光下映出不规则的光影。半响他才蹲下,学着我刚才的模样点蜡烛,跪下许愿,把灯放河里,完毕。我俏皮的问他“公子许了什么愿望,可愿说来一听?”面具只留出他双眼,他的桃花眼弯弯,我知道他是在笑。
“许下的愿望说出来还会成真么?那不妨姑娘说说自己许了些什么愿望”
我顿了顿,他也知道愿望说出来不会成真么?我以为他是严肃的人,民间这些故事他是半点也不懂的,我又挠挠头,为何把他想得是副实实在在的公子,整日读书的公子。我回过神来,撅嘴:既然说出来不成真,那便你我都不说。
离开平安河,他自然也跟着,到了镇上中心,我看到一处被人包围得紧紧的大摊,不少人喧闹,我好奇心重,挤了进去,阿衡也跟着我艰难的挤到最前面去。原来是猜灯谜,那人说,猜中三个便送上好的兔子灯笼,猜中五个送蝴蝶灯笼。我听着甚是好玩,急切的跑上去,抽了一张红色的木片。
“元宵节前人微笑”
我心里摸索着,许久才半信半疑的说“莞”
“答对了,姑娘可否解析让大伙听听”那卖灯的老板说。
“宵节,二字的前半部分为宀艹,与元组合,可为莞字。人微笑提示莞的字义”
我解析道,周围那些人都赞我说好,我开心眯着眼睛笑,又偷偷的看了一眼他,一副冰冷的面具,也许他心里也在夸我呢!想到着我更开心了,随手抓另一块木片。
“元宵月光窗前洒,打一字”
“一”
“好。好!”卖灯老板鼓掌叫好,周围那些人也跟着鼓起了掌。阿娘时常夸我聪明,脑袋瓜儿伶俐,那些大小姐学的琴棋书画,我虽比不上她们有才艺,可我脑瓜好,总讨人喜欢。
“花叶落后,秋雨正切看园外衰草,听取得,凄语声声苦了这十载,直对着酒来当歌,意还不平(六笔字)”
我皱眉,思考了好半会儿,周围人安静了许多,有人窃窃私语。
“曲”
我转头看向他,俏皮的笑了笑,未曾想他会帮我。他从老板手中接过那兔子灯笼,递给我,我双手接过,轻声说了句“谢谢”
兔子灯笼煞是可爱,兔子的眼睛是红色的晶莹剔透的珠子做的,我想把它挂在我房里,让它整日整夜都亮着。或许不是因为它好看,而是他送给我的第一个物品儿,便觉得好生珍惜才对。
拿到兔子灯笼我们就离开那摊儿了,我像来时那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着,我心里明白,他是个冷漠,不爱说话的人。因为我故意找话题跟他聊,他都惜字如金的草草回我,不是“嗯”就是“嗯”的,好生没趣,我便也闭了口不说话,端着小姐模样走着,忽然之间,我撇了一眼远处卖灯笼的摊儿,看到落落与阿颂的身影,急忙转身拉着阿衡飞快地往回跑了,踉踉跄跄一路飞奔。
定不能让落落和阿颂看到的,不然他们肯定说我不与他们赏灯是跑来跟男子私会。
到了一处偏僻的巷,我才放开他的手,气喘吁吁的看着他,讪讪的笑,不明缘由便拉着他跑了这么远的路,他定是疑惑的,不过他没问,我也不多情的解释。
乌云散开,月光洒下来,他一身白衣,戴着银色的面具,有时候我不经想,面具下是个什么样的容貌呢!一定是个俊俏的人,第一次在梨花树下我就那样觉得了。
“顾公子为何带着面具?”
我用那种挑逗的语气问他的,他那双桃花眼深沉的看着我,我也没闪躲,注视着他。半响我才忍不住“噗嗤~”的笑了。
“夜晚了,姑娘一个人回家小心,小生告辞”
说完他就轻功飞上屋檐上了,我忙走出,看他,不一会儿他就散失不见了,我捧着兔子灯笼一蹦一跳的愉快走着,哼起了阿兰丫头教我的歌。
“梨花开,梨花落,梨花殇,白色梨花等不归人,粉色梨花喜结缘…君不见…君不归,白了梨花…断了红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