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露娜,你这邪祟!为了天下苍生,你去死吧!”
夏露娜此时正在一片竹林之中被三个剑客围攻,被削飞的绿色竹叶在乱剑中随风飞舞。一番接二连三的群攻之后,夏露娜被打翻在一片空地中央,虽然处于劣势,但是气势却不减,翻身起来,单膝跪地,手握银剑厉声说:“那还是你们去死吧!”说完便挥剑向正前方那人刺去。几招下来,那人已被气势汹汹的夏露娜打得招架不住跪了下去。但是其二人已经又来与之纠缠,于是夏露娜又开启了左右开弓模式。
半个时辰后,在负伤的情况下,终于把三人都打倒在地。夏露娜用泛着寒光正在滴血的长剑指着地上那一个用手捂着胸口伤口的男人说:“就算我是邪灵,我也绝不会为了你们这群牲畜而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换你们的平安,你们要死的话,全部去死好了!”那双带有星辰的双眼已经被愤怒染红,用力地挥下手中的剑,男子在一声惨叫下倒地了。
查看了一下肩上的伤口,捡起地上的一个带有白色纱帘的斗笠,骑上竹林里一匹枣红色的骏马离开了。春风拂过她的面颊,吹起她乌黑的秀发,这双杏眼已经不似先前圆了,眼里带的不再是星辰,而是满满的怒气。嘴角如同眉梢一样紧绷着,不再扬起。绑在左肩伤口的布料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后背上的伤痕没有包扎就那么暴露在阳光之中,血肉模糊。
她站在利霖城的城门口,右手牵着缰绳,左手上拿着一块牌子。官兵问她:“你是居仙派的?斗笠摘下来。”然后对着画像开始比对起来,问她脸上怎么全是土,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她告诉他,刚跟夏露娜打了一架,但是被她往北方跑了。官兵连忙问她,可有具体地址?她说,瓦林方向。然后进了城,在一家名叫四方的逆旅前下了马。店小二殷勤地上前招呼着“女侠,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夏露娜冷冷地瞟一眼店小二,头也不回地走进去,到柜台前再次拿出那块牌子,交了银子就上楼了,店小二看着她背后的大伤口,连忙跟上前去,快步走在前面带路。快到二楼了才敢张嘴问她:“女侠该不会也是刚讨伐完那邪灵吧?”
“嗯。”夏露娜眼睛看着正前方,面无表情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毫无感情的回答。店小二人不知是过于热情还是不懂得察言观色,继续高兴地说:“这些天来我们店里打尖住店的有不少都是奔着她去的,前几天才来几个昆明山的弟子跟她交完手,浑身是伤。听说是那邪灵打不过使诈,才使得那几名昆明弟子负了重伤。”眼看到门口了,店小二为她打开门,问她要不要给她端一盆洗脸水来。她直接说不用,然后又说:“来一盆吧。”店小二高兴地回答:“好勒,马上。”
夏露娜沉着脸,坐在凳子上,倒了桌上的茶解渴,嘴上的死皮才润了下去。不一会儿功夫,店小二已经端了一盆温水上来了,水盆边上还带有一叠干净的白布。店小二从怀里掏出一个褐色的小瓶子,告诉她,这是止血药。然后还安慰她,那恶灵一定会被绳之以法的,她猖狂不了多久。现在不仅是有赏金侠士和官府的锦衣卫,连她们这样的各路名门正派都已经开始加入了围剿行动,必定不多久就可以天下太平了。夏露娜将止血药退了回去,说自己有。面无表情道过谢之后将门关上,上了栓,接着把窗户关上。店小二疑惑地看着手中的止血药,心想可能是打输了心情不好,于是没多想摇摇头走了。
夏露娜从怀里掏出四个荷包来放在桌上,然后将三个袋里的银子都悉数倒了出来,全部装进了那个绿面白云纹的荷包里,荷包被撑的鼓鼓的。现在她已经没法靠拿官府的悬赏金过活了,因为现在她已经成了被悬赏的人,城里城外到处都有她的悬赏令,所以她就靠着前来索她性命的人的钱过日子。将空荷包塞进床垫里,然后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四个瓶瓶罐罐。
褪去全身的衣物,露出一具凹凸有致洁白的胴体。只是这美丽的胴体之上,画有不少褐色的痕迹,还有右臂和后背的红色伤口也显得十分煞景。将伤口周围的血迹搽干净之后,她坐进床帏里,从摆在床头木橼上一个白色小瓶里倒出一颗褐色的小丸服下。接着从一个红色瓶子里的透明液体倒了一大滴凝聚在左手食指上,随后液体在手指的移动下飞向了右臂,均匀地涂在伤口之上。从夏露娜撕牙咧嘴扭曲的面部表情,和眼角的泪花来看,这药水药力十分刺激。深吸一口气,缓过来之后,她又倒了一些褐色的粉末洒在伤口上,接着用店小二拿来的干净布料包扎好。对后背的伤口也是一样,先上液体,再依靠内力凝聚药粉撒在后背,拿过白布准备包扎时,低头看见了胸前一道褐色伤疤,于是又放下布条,拿起了一个小罐子打开,用食指挑了些绿色的胶状物抹了上去。包扎好背部的伤口后,又将身上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疤痕都抹上那绿色的东西,确认过都抹完以后才换上新的干净衣物。洗完脸,打开窗户,面无表情地俯视楼底下稀稀拉拉的人群,目光随之涣散,像是在沉思。
许久之后,门闩已经打开,店里的一个小厮敲门得到许可后端着饭菜进来了,夏露娜一直面对窗户背对他,直到他摆完之后关门离去,她才转身。走到门边将门栓上之后坐在凳子上开始吃饭,动作沉静而缓慢,谈不上优雅但是也称得上淑女了。
楼下的大堂里,三三两两聚集着,喝酒聊天。聊的内容全是关于恶灵邪祟夏露娜的,有人说她现在干着做贼的勾当,还打劫路过人的钱财。有人说她没钱去了青楼做妓女,并且借此藏身。还有人说她已经被锦衣卫给抓起来押入天牢了。还有被琉璃阁的人刺死了,跑回白阳山,逃出中原,去了外邦的传言。有听说她今天在城外二十里的村庄重伤三个赏金侠士,又有人听说她现在去了瓦林准备逃回苍龙城,也有人说她去奇山峰杀害灵族的人报仇去了。各说各有理,各道各的准确性,流言变成了事实,事实转变成了流言。
晚饭过后,她一直靠在窗户边,面无表情,目无光彩,视线在黑夜中漂泊。就这样一直待到街上的灯火都熄灭了,逆旅里也没了声响,她才上床抱剑和衣而眠。夜半,一楼的老鼠开始吱吱出来觅食了,跑过墙角的时候碰倒了扫把,发出一声清脆地响声。夏露娜猛然睁开了双眼,握紧了手中的剑,神色警惕。少许发现并未有动静,翻身往门口瞧去,什么也没有发现,又看看窗户,也没有任何动静。春天的夜晚还是有些许寒意,于是扯过被子抱着剑继续睡下。窗外的风吹动了细枝,吹响了树叶,她又睁开了眼,握紧手中的剑,盯着黑暗中的窗户,不久又闭眼睡去。黑夜中那双警惕的双眼睁开七八次后,公鸡打鸣了,店里的伙计也醒了,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轻微碰撞的声响。夏露娜神态放松了来,抱剑的手也抓得没那紧了,然后闭上双眼睡下了。
早晨,旅客和吃早点的人都聚集在大堂内,边吃着热腾腾的包子和粥,边讨论夏露娜的悬赏金。对于夏露娜一个半月以来,悬赏金已经从最初的一百两,涨到二百两,再到今天的三百两。
众人都感叹,这恶灵真不愧是吸食天地日月精华而长,竟然能从太子手下的锦衣卫手中逃走,在各路人马的围追堵截之下已经藏匿了一个半月之久,还没有被抓住。希望她赶紧被抓住,处死,消灭这天灾才好。
夏露娜睁眼时已经是巳时了,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极有可能碰上真正的居仙派。拿好包袱,下楼结账走了。给她牵马的是昨天那个给她端洗脸水的,她扔了一粒碎银给他,说是小费。店小二道谢说不用,准备还给她,她不予理会面无表情地上马走了。留下店小二一脸茫然尴尬地举着手站在马路边上。
末时,太阳西跌。她左肩上背一个鼓鼓的褡裢和包袱,右手牵着马,向城门口走去。
“煎饼果子来一套?”路边的小贩正在吆喝,夏露娜看过去说:“来一套。”
“葱花和辣椒都要?”
“要。”
拿着热乎乎的煎饼果子,吹了吹一口咬下去。虽然烫嘴,但是她脸上的神情却舒展开来,嘴角向上扬起,露出了笑容。旁边一位穿着七彩白衣的女子见她,小跑过来对她亲切地招招手问她:“你是居仙派的吗?”她斜着瞟她一眼,冷漠地回答:“嗯。”女子听后甚是高兴,接着问她:“那你知道叶玉凌在哪吗?他没跟你在一块儿吗?”夏露娜对她并未理会,径直向前走去。可女子并未放过她,快步跟上她的脚步接着说:“我听说你们居仙派的人四天前就已经离开利霖城往瓦林去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夏露娜依旧没有回答她。那女子瞧了城门一眼说:“这里是南门,你是离开瓦林,要回去了吗?但是回鹤山不是应该走西门吗?”
夏露娜停下脚步,风吹起面纱,面无表情的脸上一颗大黑痣显得尤为起眼,冷漠地看着她说:“滚。”然后转身离去,继续大口吃着手中的煎饼果子。女子留在原地甚是委屈。几丈开外,数十个身穿白衣的男男女陆陆续续聚集在一起,其中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子对她喊到:“榕榕,你怎么了?”张芯榕委屈地走过去,告诉了他缘由。随后那中年男子便大声喊:“居仙派的那个,你给我站住!”夏露娜听见了,心想大事不妙。将手中的煎饼果子装进褡裢口袋里,牵着马快步向城门走去。不想一只手向她的肩膀抓去,被她快速地闪过,她的包袱被她抓住了,但是褡裢掉在了地上。她隔着白色的面纱对那中年男子怒目而视,没有说话。那中年男子问她:“你是居仙派何人?竟敢对我琉璃阁大小姐这般无礼?给我报上名来!”在夏露娜接受质问的时候,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到了,数十人围着她,指着她骂,居仙派的人都如此没有家教吗?真是有伤名门正派的门风。
看着这数十人,她十分警惕地侧了侧身子,依旧小心谨慎怒目而视注视那个中年人。排队出城的人和刚进城的人都察觉到了这场热闹,开始侧着脑袋围观起来。琉璃阁的小年轻们都围上前去愤怒地叫她说话,骂她是哑巴吗。夏露娜听后愤怒地瞪着他们,看着被弟子逐渐挡在身后的中年男子,她松开了缰绳,快速向前,捡起地上的褡裢,然后转身飞向了城墙,开溜了。
琉璃阁的一个弟子见她飞上城墙也跟着飞了上去。不过却被楼下的官兵们手上拿着刀剑大喊:“干嘛呢?干嘛呢?”。那弟子站立在墙头,犹豫了一下,看着夏露娜没命逃离,已经远去的背影,转身飞下了墙头。两个官兵拿着刀剑跑过来,用手扶一下帽子,用刀指着那青年,质问他:“你想干嘛?”琉璃阁的中年男子连忙走上前去说:“我们是琉璃阁的,刚刚……”还没等话说完,其中一个人打断他:“琉璃阁的也不好使!现在是特殊时期,特别对待!谁也不能没经过检查盘对就出城或是进城!上边说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接受盘查!”他旁边的官兵用手扶正帽子说:“就……就……就是!谁……谁……谁也不……不能……出……出城!”中年男子好言相告,道了事情的起始末尾之后,官兵再核对了所有人的面容,才放了他们走。说是夏露娜有女扮男装的前例。宁可多麻烦,绝不能轻放!
这边夏露娜使了全力没命地飞出了八里开外,看没人跟上来之后,才敢停下来,气喘吁吁地不停喘气。然后摘下斗笠,瘫坐在旁边的树下,依旧心跳不平。不时又瞧一眼刚刚的方向,确定了没人,从褡裢里翻出一个青梨,一口咬掉近一半。“草他娘的!”喘着粗气说完之后,又警戒地往四周望去,然后又咬一口梨,那梨就快只剩下一个核了。将梨吃干净后,随手扔在一边,用袖子擦了擦嘴巴,然后拿起斗笠起身往被人和车马踩出的黄泥土路上走去。
太阳高照,阳光炙烈。夏露娜嘴里叼着一根猫尾巴草,她已经在这周围的山上迷路两天了,好在褡裢里的吃食够多,没给她饿着,山里也有泉水,不至于渴死。这会儿她终于走了出来,看到了一家驿站,心想着可以弄匹马来,喝两碗茶了。刚准备进去,瞧见两个锦衣卫带着剑坐在里面擦汗喝茶,连忙脚一撇,转了个弯继续往前走去。
来到一个小村庄外,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正在地上玩泥巴。夏露娜走上前去笑着问他们:“小朋友,你们知道哪里有水喝吗?”小女孩笑着回答她说:“知道。”然后夏露娜又问她,那可不可以带她去呢?小女孩说,可以。然后两个小孩走在前面为她带路,带她来到一家生着炊烟的农舍前,夏露娜犹豫了一下,跟着进去了。小男孩从水井里打出一桶水来,小女孩拿了木瓢舀了一勺井水端给她。阳光下,那甘甜的井水带着白色的波光轻微晃动着,她那双杏眼又圆了,泛红的眼底还微闪着星光。喝饱水后,她面带微笑从干瘪下去的褡裢里拿了两个梨给他们,这时候褡裢近乎平了。
这时一个妇女从屋里走出来,问怎么一回事?小女孩说了之后,妇女笑着用粗布围裙擦了擦手,摸着小女孩的头说:“桃花,小虎,不可以拿人家果子,快还给这位婶。只是讨了碗水喝,怎么好意思拿人家东西呢?快。”两个小孩听了之后不舍地将手中的梨双手奉在了夏露娜的面前,眼里尽是委屈。妇人对她说,实在是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夏露娜说:“哪里哪里,他们很懂事,是我主动给他们的,你叫他们收下吧。”一番推来直去后,小孩们高兴地双手举起梨,一蹦一跳地走了。
过后妇女问她,吃过饭了吗?正好家里边有饭菜,要不要来一碗。她连忙摆手说不用,她已经吃过了。随后她的肚子咕咕一声叫了。她红着脸尴尬地笑了笑,妇人叫她不要客气。而后两个小孩又笑着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农夫,肩上扛着一把锄头。两夫妻热情地招待了她,留她在此吃午饭。两个小孩手里一人端着一盘青菜放在了桌上,然后又跑回去一人拿了一碗米饭,妇女在后面手中端着三个饭碗,夏露娜连忙起身帮她拿下来。妇女对那农夫说:“孩他爹,去抓盘咸菜来。”农夫应了一声,便起身去了。
看着桌上的两盘青菜和一盘咸萝卜(白色的咸萝卜里还有几个红色的咸辣椒)扫过农夫一家幸福的脸庞,夏露娜只恨自己昨天晚上的那半只烧鸡不应该吃了,该带到这里来给他们。农妇见她不动筷,以为是嫌弃了,连忙解释说,“今年因为天灾,肉都涨价了,家里穷,我们平常也都是逢年过节才吃一次肉,今年还没吃过呢。家里就这些东西,还希望你不要嫌弃了才好。”夏露娜听后连忙摆手说,“不嫌弃,怎么会嫌弃呢?我打小最喜欢吃咸萝卜了,还经常偷了吃。”说完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夸腌的真好。农夫高兴地喝着两文钱一斤的米酒告诉她,今年不仅是肉涨价了,什么都涨了,就连这青菜叶子他们城里都抢不急了。这一切都得怪那个什么恶灵,叫什么夏娜露的,还是露娜夏?娜夏露?哦,对对,夏露娜,什么鬼名字,一听就不正经!还以为是个外邦人呢,没想到竟是个地狱的恶鬼,胆子倒是不小,竟然敢投胎跑到佛祖脚下去修行,还练的一身歪门邪道。这种邪祟当早些铲除了才好,还天下太平。不然这灾难不断的,我们庄稼人地都种不好!没有庄稼,我们农民人怎么活呀!本来一年到头就吃不上几口肉,这下倒好,一年都吃不上了。”农妇对夏露娜说,别介意,他这人就这样,一喝酒话就特别多。她无力地笑着回答说,没事,她也在追击邪灵呢。
吃完饭后,夏露娜道别了农舍。问了白阳山的方向后,她拿了一两银子出来,说是饭钱,被农妇生气地拒绝了,怎么也不肯收下。走出大门时,小男孩追上去笑着对她说,你们一定可以早些除了那恶鬼的,对吗?夏露娜扯出一个笑容回答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