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一人安身在荒郊野外的夏露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兴奋得睡不着觉,她回想起近一个多月来和穆文墨的点点滴滴,想到他在路上对她温柔尽心的照顾和两人独处时的尴尬暧昧她就喜不自胜起来,傻傻的笑着,笑着笑着然后就睡着了,半个时辰之后又笑醒了,醒了之后又接着微笑着睡下了。
那日夏露娜被琉璃阁的大护法打伤之后又接着被一群弟子羞辱,就在她听了那弟子义正言辞说的为天下苍生除害而杀她,她已经放弃生命接受死亡时,突然一道白光闪过,琉璃阁的中年男子来不及阻挡,那名举剑的弟子王符桂被飞剑刺伤了侧腰。一抹黑影掠过,伴随他落地的是一道一丈长的半月形剑气朝着琉璃阁众人斩去。琉璃阁的大护法立马上前以剑相挡;被挑飞的剑气斩落了一旁的松树顶。在大护法应付斩击的时候,一个身穿黑面红边紧袖衣服的蒙面男子将夏露娜扶起并摇晃她:“夏露娜,夏露娜,你还好吗?”看到她睁开的双目,这蒙面男子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用剑挡住了中年男子的刺杀,左手缓慢地将她放在地上,右手的剑用力地顶开那中年男子的利剑,随后两人都同时退出一丈开外。
“你是何人?竟敢与琉璃阁为敌!救这邪灵?”张芯榕站在一排弟子面前,带头质问那黑衣的蒙面男子。
“是不是邪灵,由不得你说了算!“那男子冒着火花的愤怒双眼,伴随着又一道一丈长的半月形剑气向着那群弟子袭去。中年男子再一次挡在了那群弟子面前,与之交起手来。两人快速缭乱的过招看得琉璃阁众弟子目瞪口呆,张芯榕看着这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法对比惊叹地说:“此人究竟是何人,竟能与大护法过招,还不见落下风?“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两人终于分开,琉璃阁的大护法问他:“为何要护着她?你是在与天下为敌。”见他不回答,又接着说:“要她性命的不是我们琉璃阁,而是整个天下苍生。”
“不包括我!”那蒙面男子说完便使剑向那大护法刺去。
夏露娜之前一直闭着眼睛躺在那沾满她鲜血的绿草地之上,她没有想过要再次挣扎着起来,直到听到那男子的话之后,她的眼角流淌出了一滴清澈的泪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希望的光芒。松开的右手再一次将佩剑握紧,她睁开了双眼,眼里不再迷茫,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求生之欲。
听了那蒙面男子的话后那群弟子才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人没有解决。于是一个男子带头,说趁着那蒙面男子正与大护法纠缠,他们趁此机会赶紧了结了她。于是一群人提剑向她走去。夏露娜面色苍白利索地站起身来,左手垂直在身旁,鲜红的血液从指尖滴落,掉落在嫩绿的野草上,压弯了它的幼叶。她右手持剑护在胸前,目光坚毅地盯着走上前来的众弟子,气场如同一只受伤的猛兽一般——狠厉而决绝。在他们离她只有半丈远时,她正欲提剑向前,走在最前方的那男子突然间被一根尖锐的树枝插中了胸膛,尖叫一声跪倒在草地之上。当他们都慌张在寻找从何处而来时,刹那间,一道黑影飞过,揽起夏露娜满是血迹的腰身,留下一道有鲜红伤口的右肩残影,飞向了山谷之外。
左肩上带有一道口子的琉璃阁大护法飞身落地在众弟子面前,看着远去的黑影并未前去追逐,而是赶忙问了琉璃阁阁主的宝贝女儿张芯榕有没有受伤,接着低身去查看两名弟子的伤势。此番他趁着捉拿恶鬼夏露娜的机会带着一众年轻弟子下山历练,长长见识;弟子受伤当然是他这大护法的责任。而且他与蒙面男子打成平手,深知那蒙面男子绝非等闲之辈,与其将众年轻弟子扔在一旁去追逃士,还是先检查弟子们的伤势要紧。
那天的蒙面男子将夏露娜救下后先在一处隐秘处躲起来,当他揭下蒙脸的黑布后她欣然发现竟是之前在苍龙城遇见的穆文墨!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前来救驾的人会是他。但是她还来不及高兴,发现自己的伤势已经不容乐观了,她因为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就连嘴唇和手指甲盖都尽然苍白无血,她连笑的力气和保持双眼睁开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来不及叙旧和微笑,穆文墨快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给她服下,说是止血药。然后又连忙缓慢温柔地翻过她的身体,查看她的伤势,将外衣脱下来撕成条,把多余的布料包裹住一块小平石,加压包扎住伤口。遂又将她安置好,隐藏起来,再三确认过十分隐蔽不会被发现时赶忙起身朝镇上飞去。顾不得别人的斜眼目视,指指点点和闲言碎语,在药店买了一捆包扎的干净布料和一堆止血的药物,就近的布料店里买了两套现成的女装和一件男装外衣,顺手在路旁买了一个葫芦,便赶紧地赶回去了。但是他没有直接回去,而是从反方向走的,然后确认了没人看见他以后快速地从旁绕圈回到了夏露娜藏身的地方。
此时夏露娜已经昏厥过去了,穆文墨全然顾不得礼义廉耻,赶忙将她的衣服解开,将她趴平放在地上刚买的黑色外衣上,为她清理了伤口,上了止血药,又快速地将伤口包扎好。然后用给她买的衣服盖住身体,把地上的衣服反折上来,将她捂得严严实实。怕她趴着难受又拿了披帛卷起来想放在她脸下,但是太薄了,于是他就将自己的亵衣脱下卷成团放在她侧脸下。不过这些她是不知道的,待天黑她醒来时,她已经换了地方了。
在一家废弃的瓦屋内,她从昏迷中醒来,感受到周身都暖烘烘的,左边身子尤其暖洋洋的。恢复了知觉之后,她艰难的移动一下脖颈,一声疼痛的闷哼声立即引起了旁边穆文墨的注意。他帮她扭动了脖子,让她脸面对火堆。但她还是感觉到不舒适,预备撑起身子翻身,此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床被子上,左手被放置在一个枕头上,被子一动,胸前凉飕飕的。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只着一个被白布条围住胸口的暖黄色肚兜,其余都是肉色。她连忙侧身躺下将被子拉住,抬头看见穆文墨头撇一边面色绯红,她明白过来后苍白的双颊立马晕染上了两片红色的晚霞,直到耳朵根都红了,低头将脸埋进被子里后又将被子扯上去把整个头都盖住了。穆文墨则是满脸通红地坐到了她对面去了,虽然她现在整个人,只剩一缕头发丝在被子外面,但是穆文墨还是背朝她开始结结巴巴解释起来。
“我……你那个伤口……在背后……我……没办法……才……你……不要介意……不是介意,是……要不我……”
“没事,我不介意,谢谢你救了我,还帮我包扎了伤口。“夏露娜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依旧是猴子屁股的脸,但是神色已经逐渐开始正常起来。
“没……没事,应……应该的。”
“你怎么来了?苍龙城离这好远了。”
穆文墨眼珠子转了几圈又眨巴几下眼睛说:“顺路。”
“啊?”
“我在利霖的时候刚好碰到琉璃阁的人,他们猜测你乔装打扮成居仙派的弟子往南逃了。还说你大概是准备回白阳山,所以我就顺着白阳山的路一路追……寻找……然后我跟着他们一路到了汉城,结果他们发现那一路都没有人见过与你相像的人,所以又折了回来。我猜你可能是在哪迷路了,我没别的好法子就只能是先跟着他们为好,所以就跟到了镇上,但是我怕他们认出我来,所以我一直离的比较远。等我跟客栈的人打听他们何时走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发现你了,我就赶紧追了出来,但还是没来得及……”
“多亏你赶到了呀!不然我就死翘翘了。”
“如果我早到……”
“嗯额,如果不是你的话,我现在已经命丧黄泉了,多亏了你,我现在还能烤火呢。”说完之后又发现了自己躺的这床被子(一半躺,一半盖)然后又问他:“对了,这被子哪来的?还有枕头?你在哪偷的?”她虚弱的身体依然抵挡不住她阳光的精神,说到偷的时候恢复了往常那一脸贼兮兮的笑容,这笑容虽不似以往灿烂但是神色依旧,引得穆文墨莞尔一笑,一扫之前的尴尬氛围,摆正了身子直面对她。
“是我在店铺买的。这儿有热粥,你先喝了吧。”将粥拿出来放在她面前,又隔着被子帮助她靠着柴火坐起身来,将被子给她裹严实。端了粥放到她面前,她盯着粥微红了脸看向他,他看着她右手抓着被角明白了过来,低头轻咳一声,挠挠头将粥放到一边然后起身拿起一套女装给她。谁知竟被她给拒绝了。
“我还要拿剑打架逃命呢。”
她会粘胡子女扮男装混关卡,但就是没有淡妆浓抹,穿翠袖红裙;原因就是她要时刻准备挥剑逃命,但是裙子只会碍事。
穆文墨告诉她以后她就女装打扮不再拿剑了,白阳山已经被八极派的人埋伏回不去了,所以他们要乔装打扮成兄妹回苍龙城,并且还告诉她:他师傅有一间竹屋在苍龙城郊外,方圆五里都没有人烟,她可以在那里躲起来,不会被发现。还说等过两天她的身体差不多了,他给她准备了一套之前的装束,说是为了她的安全,她现在需要诈死。他把计划说给她听了之后,她害怕她师傅担心她真以为她死了,所以他们就将计划改成了他们变成了师徒,一起死于白芷江,这样就不怕她师傅伤心了。但这样的话他们就必须需要十分可靠的目击证人了。按照原来的计划,是他扮成世外高人头戴斗笠当着百姓的面杀了她,然后将她的尸体运走。但是由于琉璃阁的人知道他们现在是俩个人,此地遥远想要串通苍辰旭是不可能的了,所以他只能是出城以后将板车毁坏,制造出一副打斗过后被劫尸的场景。但是现在他们装扮成师徒两个死在白芷江就必须得有目击证人才行,而且她又不会游泳,身上又带伤,不能真的跳江。于是他思考要不要去赌场买通两个赌徒,等他们把消息传出去之后再杀了他们。或者是去找两个乞丐,也用钱好买通,但是却不能保证他们守口如瓶,真下杀手他又于心不忍。不过他没跟她说事情的难处,叫她先睡,然后自己在一旁继续思索怎么能把事情做到滴水不露。就在这时他们被两个手持武器闯进来的乞丐打劫了。
“小子,你是什么人?竟敢抢我费爷的地盘!不要命了是吗?”
“老二,我看他长得挺有钱,勒索他,敲诈他。”
“哦,是吗?嗯,确实。你是何人?不管你是何人,抢老子的屋檐就是找死!”
穆文墨站起身来赤手空拳缴了他们的武器——两根竹竿。接着将他们打倒在地,躺在夏露娜面前痛苦哀叫的人突然瞪大了眼睛与她面面相觑,他认出了她。
“夏露娜!”
穆文墨听见后立马转身将他一脚踢进了火堆,乞丐的身子直把火堆推到了门口,然后被门槛给拦了下来。身下的烈火使那乞丐顾不得肋骨的疼痛直接跳起三尺高,接着又在地上打起滚来,另一个乞丐见状赶忙上前帮他手忙脚乱地灭火。夏露娜伸手抓住穆文墨的衣摆,灭了他眼中的杀气。她对他说:“我认识他们。”
他略显惊讶地看着地上两个穿着补丁破衣像瘦排骨一样的乞丐,那个自称是费爷的人因为被火烤了,更显得衣裳褴褛,狼狈不堪。费爷从地上爬起来质问他,“你是何人?想对她做什么?”
“夏露娜?”此时另一个瘦弱的乞丐也发现了她,看见她左手弯曲挂在脖子上,忙担忧地问她:“你受伤了?”说完之后又愤怒地指着穆文墨,“是不是你干的?”
穆文墨发觉不是敌人之后坐了下来开始整理火堆重新生火。夏露娜跟他们解释了,说是他救了她。她又问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们告诉她说,刚刚去乞讨被狗官赶了,看见这里有火光,就想着进来找来个弱书生出出气,没想到遇到高手了。然后两人又跟穆文墨道了歉,穆文墨也向他们陪了不是,于是四人和和气气地开始烤火聊起天来。
穆文墨在这里得知:他们两个乞丐一个叫费武,一个叫铁子。她刚下山那一会儿,预备进酒馆里吃饭,遇见他们被店小二赶了出去。她不仅请他们进去一同喝酒吃饭,还跟他们一起扯皮谈天,三人还结伴走了一程,就是这样结识下来的缘分。
“那些说你是恶鬼的都放他娘的狗屁!我不知道灵族和朝廷的人怎么想的,反正不管他们怎么说我们兄弟两个都不相信他们的狗屁话。”气愤的铁子胸口露出的肋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很是为她感到愤愤不平。
“就是!什么狗屁恶鬼,我呸。不是,什么狗屁官府弄出个恶鬼的言论来,我看啊就是那些当官的不想为自己治理不当担责任。”费武说完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看见了桌上的碗后转头对铁子说:“老铁,你把咱晚上得的那两个烧饼拿出来!”
“哦!好。”
夏露娜见后忙告诉他们不需要,他们有吃的。但还是制止不住他们的热情,把用纸包着的两个烧饼放在她被子上并告诉她,东西是新鲜干净的,叫她尽管放心了吃。她要是不收下那就是瞧不起他们哥两个,是看不起他们!于是她只能是明知他们得之不易,也没办法地谢过他们收下了。之后他们就叫她赶紧歇息,他们两兄弟帮他们守夜。穆文墨在一旁虽然一直没说过几句话,但是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过他也并没有完全相信他们,夜晚的时候也醒来过两回,第一次的时候就发现说好守夜的他们已经睡得跟死猪一样了。
穆文墨默不作声地警惕着他们两个,待到第三天还没发现官府的人来抓他们时,下午吃饭时他就把他的计划跟他们说了。第二天凌晨他们两个带了穆文墨给的钱就去屠宰场买了一桶猪血,回去碰头之后赶上穆文墨买的马车带上他们的行李就向白芷江出发了。夏露娜换上之前冒充居仙派的一身白衣装扮,穆文墨则是与之相反的黑色。二人在距离白芷江十里地的驿站(此驿站离县府略远)用过茶之后,装模做样的问了店小二去白阳山是不是可以从白芷江抄近路。然后便骑马赶到白芷江与费武他们会合。费武和铁子拿了他们的斗笠和撕下的衣服布片就往早已选好的没人看见的地方跑去,在江边把猪血一撒,染红一片绿水,一顶斗笠占了血扔到树上挂着,一顶扔进血水里任其漂流,剩下的小半桶猪血全泼在岸边,又在水里将桶洗干净。他们分手的时候死活不肯收下穆文墨给的一百两银票,说这是在侮辱他们。然后叫了他们赶紧走,万一官兵来看见了就糟了,或是官兵没来,那他们还得去报官。事不宜迟,夏露娜已经在马车内换上女装,感激地谢过他们之后便和穆文墨坐上马车,踏上了去苍龙城的路。
费武和铁子把木桶放灌木丛里藏起来,然后在江边等着。等看见十几个捕快拿着刀骑马赶过来时,他们连忙装作一副紧张害怕的样子拦住他们,说要报官。把他们全部带到那个泼血的江岸边,按照之前穆文墨叫他们练习过的言辞,将两个证人演绎得活灵活现,最后还贪心地找县老爷讨要五十两的举报金,当然是被拒绝了。不过后来县令又找回他们问,“果真能肯定那夏露娜死于江中了?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万万确定啊,一万个,十万个,千百万个肯定啊,青天大老爷。”
“看清楚了?真没走眼?”
“绝对没走眼啊,那怎么能走眼呢?她的通缉令我都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而且那得道高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叫的夏露娜的名字嘛,我们虽然被吓得腿脚打哆嗦,手也不利索,但是这眼睛和耳朵确确实实没聋也没瞎啊,四个眼睛,四双耳朵呢,能听错吗?”
“你们敢对天发誓,没欺骗我?”
“发四,发五都行。我敢以我十八代祖宗的名义发誓,我们确确实实是看见他们被斩杀于江中了,就在捕头老爷们到的半盏茶的时间前!“
“我也发誓,青天大老爷,那祸害确实是被除了。”
看着他们二人如此自信绝决的模样,县令选择相信了他们。把他们赶出县衙后,县令立马叫人上报了朝廷,后来朝廷赏赐县令白银五百两,县令拿到手八十两,其中三百两进了巡抚的兜里,一百二十两进了知府的口袋。
穆文墨和夏露娜一路以兄妹的身份过关,无人怀疑。若是有官兵不仅叫她把面纱放下还准备仔细看她时,穆文墨就把帘子一放,生气地瞪着官兵,说这是他娘子。官兵自觉心虚害臊也就放他们过去了。他们住客栈时饭菜都会端进房间,他竭尽全力不让她在外露面,所有一切都是他去采购和置办。
再有他早已在那个计划实施的那一天就给苍辰旭写了信,叫他去外散播‘夏露娜师徒死于白芷江’的消息,所以他们刚启程没几天,各地都已经传遍了这个消息,等他们回到苍龙城外的时候,这个消息都已经被人们坚信不疑了。如此也不枉费苍辰旭一天之内逛三家妓院,两家大酒楼,辗转三家赌场去装醉了。在他这个好色之徒的包装下,苍龙城的各位文官武官,大官小官,都比别的城更加相信夏露娜已死的消息。天子脚下都如此笃信不疑,别的地方只有跟从的份,于是夏露娜师徒葬于白芷江的消息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