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敬授元年十月十九日,袭破梁军的战报送到了邺都,京中百官稍稍了下了一口气,预想着南边的战事就要结束了,迟国公伍柯神勇无敌,很快就会回师邺城击败北方来犯的熵蛮。
宫中的少年郎,天子魏垣十分的焦虑。自伍柯带兵出征后,他就被韩光熙变相的软禁了起来,以防他搞一些小动作。以往他贴身的禁军侍卫都换上了新的面孔,公公马琪私下里打听才知道,新换上的都是伍柯府中的心腹卫士。
回到轻寝宫,看着桌上精心配置的饭菜,心中越加烦躁。哗啦一声,将其全部打翻在地,骂道:“韩光熙小子!他老子伍柯都不再怀疑朕了!他却还在搞这套把戏!朕难道是他笼子里的鸟吗?可恨!”
马琪跪在地上收拾着,声音平静道:“陛下,伍公打了胜仗您应该高兴才是呀。”
这是在劝他继续隐忍,魏垣火气又上窜一重,道:“梁国人这般的不禁打!那是纸糊的吗!他也能立国至今?好了!别收拾了!收拾这个能有什么用!”
魏垣坐在床榻上生着闷气,忽然他看向马琪道:“你到朕跟前来。”
马琪疑惑着上前,魏垣道:“朕是个大权旁落的皇帝,可是为了大魏的祖宗江山,朕不能不有所作为,权臣离京是朕最好的机会,朕有件掉脑袋的事情要你去办,不知道你敢不敢做。”
马琪跪下,道:“老奴忠于大魏,忠心陛下万死不辞!”
“起来说话,朕有朝一日重掌乾坤,朕给你想要的一切!”
魏垣贴着耳朵跟他说道:“那日伍柯想要迁都,群臣反对,却都是为了自己,只有两人在朕看来是耿耿忠心,翰林薛萧、兵部员外郎卢方仁,你传朕的口谕,就说朕病了,叫他们拿个方子出来。”
“老奴遵旨。”
“此中干系公公是知道的,大魏社稷就交与公公了。”
“老奴明白,老奴不敢疏忽,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
后一句话让魏垣安心了几分,什么大义江山都是虚的,只有利益、生命才是实实在在的。一旦事情败露,没有任何证据的指证,魏垣肯定是不承认的,到时候背锅的只能是马琪。
皇帝魏垣处于被监视的状态,马琪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是皇帝的贴身太监,是不可能亲自偷跑出去向外传达消息的。马琪抽了一个上厕所的空挡,把这件事交代给了,一个名叫马红的小黄门。马红原姓金,打小在文宗朝的时候就被卖身进了宫,机灵可爱被马琪看中了,收了干儿子,金红便改姓为马。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皇宫很大,伍府侍卫主要是看住皇帝,其他地方还是由禁军看管,在这等战时不少禁军都被调离参加守城去了,皇宫的防务较之平时反而更加的松懈,马红很容易便跟着洒扫太监混出宫了。马红打听着薛萧和卢方仁的住处,找到两人将口谕传达。马红虽然没有皇帝的信物,但是有马琪的信物,看在贴身太监的份上,两人相信了真假,给出了回答。
卢方仁十分干脆地指出了军队,只要有军队收拾伍柯就不是问题。薛萧要含蓄一点,说着,冬天里农夫最盼大雪寒冬,田地里上了冰(兵),危害庄稼(社稷)的害虫就会被冻死,到了第二年收成好了,日子(帝国)也就有了起色。谈到具体的方法,他们都指向一个人,兵部侍郎,国防部参谋总长,陶瑞恕。
皇帝得到了回报,思考着下一步怎么去做,直接联系陶瑞恕吗?风险不小,搞得不好可能会把自己搭进去了。不行,叫卢方仁去,马红又一次传达了魏垣的意思。卢方仁没有二话,当晚便偷偷来到了陶府。
“下官卢方仁见过陶大人。”
陶瑞恕眉头紧锁,看着从兵部大堂带回来的前线地图,头也不抬道:“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卢方仁笑道:“我和大人一样,这么晚了都在忧心国事。”
“噢,我知道你,你那天在伍家前说的那番话有些见地,接着谈谈当前局势。”
“诺。”
卢方仁走到书桌前,那份地图上将敌我态势标的很清楚了,道:“大人对情形已了然于胸,何必要再来考下官呢。”
陶瑞恕道:“我正是要考你,看你到底有几分的才学!伍柯把京中主力带走了,虽说打了一个大胜仗,但徐周帮助梁人收拢军队,在徐、宋前线形成了新的对峙线,一时半会难以分出胜负。邺城加上禁军只有两万人不到,北边熵人十八万大军距离距此不足百里。说说你的办法。”
卢方仁道:“依下官之策,当有两步,一:招收军队,组织百姓编练成军。二:西迁长安,改旧都为新都。”
“迁都?你不是告诉伍柯说不可以迁吗?”
“大人明鉴,伍公说的是迁往济州,区区济州焉能成为大魏帝都?实乃大不妥。陶大人,陛下有口谕。”
陶瑞恕眉毛一挑,安坐不动道:“陛下说了什么?”
“着令兵部侍郎陶瑞恕总领邺城防务,与兵部员外郎卢方仁从速编练新军,护卫圣驾!”
陶瑞恕冷笑道:“卢大人,这是陛下的旨意啊,还是你随口胡编的?”
魏垣对如何抗敌是没有办法的,这是卢方仁现编的,他意识到熵军近在眼前,韩光熙、王冼云又危险万分。靠一个小太监这么来回传递消息慢慢部署,一是时间来不及,二是风险太大,万一被韩、王等人察觉到了不光自家脑袋落地,皇帝也会被牵连。
卢方仁撒谎道:“陛下少年圣明,奈何贼子猖狂,为光复大魏社稷只能屈身侍贼我等臣子万死难辞其咎!徐周已经奉诏起兵,大人您还在等什么?”
陶瑞恕依旧不信,道:“空口无凭,你让我如何信你?小子假传圣谕是要灭九族的!”
卢方仁严肃道:“为我大魏,九死无悔!”
“好,本官奉诏。”
这边联络的情况通过马红传递到了魏垣耳中,卢方仁只说陶瑞恕愿意整顿军队,没讲假口谕的事情。
听完后魏垣很高兴,心道不久便可以脱离伍氏控制振兴江山了!这时首相倪然和韩光熙、陶瑞恕一起觐见。他登时紧张起来,难道谋划泄密了?陶瑞恕投敌了?他们来算账了?
魏垣战战兢兢的召见了他们。
“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
三人拜倒在地,礼数很周到。魏垣放心了一些,三人找自己应该是其他事情。
陶瑞恕道:“陛下,熵人的兵马近在咫尺,请陛下早做决断。”
魏垣装出神色慌张,道:“快派兵去把他们挡住啊!”
陶瑞恕道:“回陛下,兵马被迟国公带走了,京中的军队难以抵抗。”
“啊,这可怎么办的好,这可怎么办的好,你们快快拿个主意出来。”
韩光熙出列道:“陛下莫慌,微臣有一计可使熵人退兵。”
“说……快说。”
“陛下可仿永康故事,以钱财赐予熵人,熵人自可退兵。”
这就是韩、伍打的算盘了,叫皇帝出面跟熵人谈判,那丧权辱国就怎么也怪不到伍氏的头上,伍柯在南线打胜仗收人心,皇帝在京城打败仗失人心。
魏垣当即摇头道:“朕…朕从哪里去弄那么多的钱,你这算个什么办法。”
魏垣眼睛里仿佛有些许的水汽,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陶瑞恕这时道:“陛下既然不愿意求和,那臣请战!”
倪然不同意道:“陶大人请战,那么兵在哪里?将在何处?”
陶瑞恕不卑不亢道:“我便是将!若陛下同意我就能变出兵来!”
韩光熙斥道:“陶侍郎!皇驾安危不是儿戏!”
陶瑞恕不搭理他,直勾勾的看向魏垣,道:“臣只听陛下的圣旨,陛下若想要求和,臣便去做求和使者!”
他这是在逼着皇帝从反伍的幕后走向前台,一是要看看卢方仁讲的是不是真的,看看皇帝是不是在装傻,是不是可保之人。其次是要断了他的退路,与权臣伍氏斗法万般凶险,别到时候风向不对,皇帝退缩把自己晾在那里等着伍氏来清算,那就完蛋了。那掉脑袋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了。第三,有了皇帝光明正大的支持,有了法统在身,办事也利索一些。
魏垣心里明白,如果不表态坚决支持陶瑞恕自己可能将丧失挽救祖宗基业和自家前途的最好机会,只能赌一把大的,将性命押上!
魏垣眼中的水汽不见,神情肃穆,庄严宣誓道:“朕不愿做亡国之君,朕今日正式下诏!陶瑞恕总领京中一切防务,万方军队皆受其节制!来人,请文宗佩剑!”
马琪转入偏殿,挂着文宗皇帝的画像,桌案上供着一柄宝剑。马琪双手捧剑,举过头顶,送到魏垣跟前,魏垣拿起剑来,噌的一声宝剑出鞘,寒光闪烁,大殿内寒意蚀骨。
“陶瑞恕!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