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几个妯娌也没有特别出挑的，倒是听说糊涂，一嫁进去便是嫡子媳妇儿，不怕人拿乔欺负。总的看来是门不错的亲事，不过温老爷没那么心急，还要等过一段时间探探顾家太太的意思。
许氏于是也就暂且搁下此事，转眼间天气便温暖起来了，温眉时常给她请安，陪着说话儿，许氏便也对她和蔼了一点。开春之后便要给哥儿小姐们做春夏衣裳，往常通常都是每人四套，这是公中定的。许氏私地里给大哥儿二姐儿多做几身，也无人说得，今年也就加上温眉，一块给她多做了两身。
比不上太太两个亲生的，但也算态度软化。温眉觉得这便不差了，事情总要一步步来，不可能一下子就有感情了。
六七日新衣裳便都做好了，温眉的是三件春装、三件夏装，选的颜色皆是碧色、粉色、蓝色，衬得她越发温雅可亲。
众小姐皆得了，便穿着新衣，一早被各自的姨娘带着来给太太请安。
许氏看着一溜儿光鲜亮丽的女孩子们，个个都是模样出挑的，饶不是亲生的，她也不由得精神一振，笑吟吟地开口：“正是这样标致，才是官府小姐的作派呢。你们姐妹里虽有庶出的，也要读书识礼节，别学那些妖妖艳艳的小妇，瞧着便不尊重，好好的孩子，都叫偏房养歪了……”
庶出的之中便有沉不住气的，脸色一变，温夕悄悄翻了个白眼。温眉低头坐着，没什么情绪，也不会有人注意她。殷姨娘却是温柔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全然屏蔽了许氏的讥讽。
心情大好的许氏便趁着天气暖和了些，老夫人身子好了一点，去见老夫人，顺便把为二姐儿相中的婆家说给老太太知道：“……是继室所出的嫡子，也算有文采，来年若考取了功名，有中书令大人从中调度，谁不给面子？怎么着也是个官儿了，低不到哪里去的。”
温老太太是个慈眉善目的六十来岁老人家，因长年病痛，人瞧着便有些消瘦，她又信佛，一般不吃荤腥。精神倒不错，神色平和地看着屋里地上慢慢燃着的小香炉：
“……只要人知上进可靠，比多大官位强些。”
许氏便道：“如今打听得来的消息，人是不差的，顾太太也是用心教养了的。”
温老夫人一向不多管府中事务，听她这样说，便点了点头：“你们瞧着好便是，我没什么说的。”
她捧起小茶几上的香茗品了一口，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问道：“二姐儿的事定下来之后，三姐儿只比她小三岁，她的婚事便也该提一提了……”
许氏的脸色微微一变，她还是笑着，漫不经心道：“三姐儿是姨娘生的，自然不能和二姐儿相提并论……我想着，苏州知府马家的庶四子，好歹也考了个举人，也是个文人墨客了，三姐儿嫁给他倒是佳配。”
温老太太便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唇角扯出一丝冷笑来：“那马家的庶四少爷，今年至少二十有六七了，二十岁考起的举人，如今竟一点没长进，半个官职都谋不到。他几年前可是说过亲事的，那女孩儿才定了亲不到一年，便发恶疾去了，因此，谁不背地里说他克妻。这话虽过分了点，难道那之后他包养了一个风尘女子，再也说不到媳妇儿是假的？太太糊涂，那般的人品性情，如何嫁得。”
许氏当然不糊涂，换作是她自己生的女儿被说了这门亲，只怕要哭闹如泼妇般，怎么着也要搅黄的。
她的心思被老太太戳中，不由得有几分尴尬，心里却是不服气的，分辩道：“三姐儿是庶出，亲事自然比不得嫡出的好……外头人家听了是庶出，还有几个愿意娶为正头妻子的？那马四少爷再不好，三姐儿嫁过去也是名正言顺的正妻呀。”
温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她的小技俩在她眼里不值一提：“你是温家主母，论理我这个老婆子不该说的，但太太也过分了些。你既想要好名声，又不愿好生对待庶女，难道你就认定了那些个庶女一辈子不得翻身？再说了，你只有一个哥儿，他日后仕途如何，还需姊妹之间互相帮扶才是，二哥儿将来如何？一同读书，不比大哥儿差的。长姐儿和二姐儿若一朝失了势，总归是要自家姊妹互助的。如今与他们为善，将来他们也念着太太的好处不是？”
这一番话倒触动了许氏，她满心里只想自己的儿女飞上枝头，庶出的掉在泥里头，一辈子越不过嫡出便遂了心愿。可世事无常，若真有庶高嫡低的那一日，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许氏艰涩道：“我如何不知道这话？只是那殷氏儿女双全，她的女儿竟比嫡出的还叫老爷喜欢，这些年明里暗里给我使了多少绊子。若是个听话的便罢了，当初一进府不到一年便有了身孕，生下龙凤胎后便抬了姨娘，若不是出身低微，抬作二房奶奶也是有可能的。”
她虽不喜欢妾室，殷姨娘之前没有威胁到她地位的，也都相安无事。偏偏来了个有相貌有手腕，肚子又争气的殷姨娘，可不是一下子恨得牙痒痒么？
老太太叹息道：“太太是老爷明媒正娶的正室，必定和妾不一样，难道他真敢休妻，另娶一个姨娘为正室？那也不就要在朝堂上混了！说到底，妾就是妾，老爷养的玩意儿罢了，太太管理府里大小事务，一手抓着正室所有的权利，还怕一个小小姨娘不成？”
她见许氏的神情松动，似乎听进去了自己的话，继续道：“只要太太不放低姿态和她们斗，谁还能翻了天去？太太将来是要与老爷合葬的，这嫡妻终究是嫡妻，等到姨娘年老色衰了，老爷不搭理了，她们还敢闹腾？”
温老夫人的一席话果然对许氏起了很大作用，她决心摆出个贤妻良母的模样出来，趁着这个月年纪大了的丫鬟要放出去一些，给府里的孩子们每人都添几个丫头使。
往常也会这样做，但她往往会按照私心把勤快体贴的给二姐儿长哥儿，呆头笨脑的给庶出的。
这次不一样，许氏放开让自己挑，按长幼顺序挨个选。还是先让长哥儿二姐儿挑选，这两个都是老实人，每人只挑了三个丫鬟，也不是很出挑能干的，许氏只能咬咬牙，让三姐儿四姐儿选。
轮到温眉的时候只剩下七八个年纪小的了，慧香亲自领着丫鬟们过来，悄悄地耳语温眉说，给她留了两个好的。
温眉看了看慧香暗指的那两个小丫头，一个低着头神色温柔，一个端正站着，看得出来是受过教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