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场一别后,元栖与倪翎足有一个月没有任何联系,这样的事情落在哪个女人身上,恐怕都不可能会冷静的下来,原以为小心谨慎地两边兜着,就能顺顺利利地等到结果,哪知道眼看就要结束了,却还是被摔了个支离破碎、水月皆无,真应该早点跟张倩那个成事不足的泼妇挑明关系。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消息内容显示:“我有个东西要还给你,东港看海公园北门,等你半小时。”是倪翎发来的。元栖看了一眼电脑显示屏,此时22:49,从这赶到东港最快也要二十多分钟,元栖不假思索地立即驱车前往,一路油门。
倪翎的小车静静地横在看海公园售票处的门口,小小的广场四下静谧,只有几只飞蛾在昏黄的路灯下扑棱着翅膀,映在地上的光线仿佛在微微颤抖。
见元栖的车子驶入广场,倪翎便从自己的车上下来,径直上了元栖的副驾。
此刻,元栖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的波动,平静的令他不禁有些紧张:“阿翎……”
倪翎侧颜看着他,淡淡地微笑道:“看来这几天吃的不错,脸都胖了一圈。”
“我知道突然发生的这些对你造成很大伤害,我原来是想把事情了解后再告诉你的,就是担心你会多想,但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是认真的,这话现在听起来是有点鸡肋,可我真的没骗过你!”
“是吗?”
元栖望着倪翎淡漠的双眸,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倪翎扬嘴道:“不用这么沮丧,这几天我想明白了,我愿意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事实上,星光巴黎是由韦巍、韦巍的表妹潘姗妮和谢玉美三个人合资,初始运营资金一百万,通过元栖的全资支持,谢玉美投入五十万,韦巍和潘珊妮各二十五万,由于谢玉美期间闹别扭,不肯上班的同时仍要求每个月分摊50%利润,韦巍和潘珊妮不得已的情况下各追加了二十五万,三人持平,勉强保住流动资金正常运营。
而后潘珊妮因怀孕修养,她老公为照顾公司其他人,又追投了一百万,提出潘珊妮怀孕期间因为不能上班,按40%给她分利即可。
韦巍自然感动得涕泪交集,但谢玉美失去了原本最大股分利的优势,虽然不乐意,却拿不出钱来追投,暗示过元栖几次,元栖都只是淡淡的说30%也不是很糟糕,努努力其实也能分到不少。
谢玉美觉得这让她在公司里没有了威严,有时候做什么决定也不那么管用了,连韦巍也渐渐不向着她说话,让她十分郁闷。
大约不甘心一直这么不被重视,谢玉美不知怎地跟潘珊妮的老公江同的来往逐渐变得十分密切,并通过江同的资源再次把她包装成星光的招牌网红之一,两人经常携手出入各种商业场所。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潘珊妮突然请了个律师告谢玉美通过不正当手段破坏他人家庭,结果很显然,谢玉美败诉,赔不少钱,在公司里更抬不起头了。
羞愤交加之际,星光有个竞争对手公司的副总跟谢玉美搭在了一起,诱导她挪用公司运营款投资其他项目来中饱私囊、报复韦巍,谢玉美信以为真,照做了,哪知道笔笔落空,最后被韦巍发现,又把她告了。
谢玉美被罚的所有赔偿款,前后总额相加近千万,这根本不是元栖负担得了的数额,基本上都是谢玉**市的前夫看在女儿还需要她抚养的份上支付的,谢玉美揪着这点硬说前夫对她还有依恋,几次三番闹腾,甚至扣下一部分她前夫给的赔偿额任意挥霍,以此引起他的重视,她前夫一气之下不再管她死活,她走投无路下,这才找的元栖。
只是这些年,元栖为了让谢玉美有工作业绩体现,连续三年都在帮她做假入账,这些钱他虽没有要求追回的意思,但也已对谢玉美感到疲累。
谢玉美大约已经是山穷水尽,卖了豪车、搬离了高档小区,挤在人头攒动的招聘会里艰辛地想要寻得一份中意的工作。
看她这副今非昔比的模样,元栖终究于心不忍,这才主动提出每个月给她一万,暂且帮她渡过目前窘困。
只是谢玉美仍旧无法改掉对高端物质生活的追求,即便如此,她还是经常找人代购奢侈品,以此在社交平台上彰显自己“好的很”,大概这也是她一种挽回尊严的方式吧。
而蔡进军那个项目的事,确实是元栖为了填补谢玉美没有及时归还的那笔采购资金,刚开始是当时韦巍怒在心头,逼迫谢玉美立即全额返还,否则会直接让法院把传召书发给她父母,元栖这才不得已去找了民间借贷。
这笔钱刚拿到手,他自己公司里却发生投资人要求撤资的事,而且也是要求当即解决,元栖无奈,只能拿这笔钱的一大部分来填补,而韦巍那边也在元栖好说歹说下允许了分期偿还的协商。
自那以后,元栖的公司业绩一路走低,为了不被高利贷拖累,他直接用公司账上的备用金还了款,而后元栖这边既要按时支付公司日常运营,又要盯着日子替谢玉美偿还韦巍的赔偿,入不敷出,几乎熬到尽头。
恰逢倪翎问起,他才临时起意做这么个局,原意是想了净了与星光的纠葛后就彻底断了与谢玉美往来,来年等公司业绩起色后再把这笔钱返还倪翎。
这么做,也是元栖知道谢玉美在倪翎心中的忌讳,没有告以实情,自是不希望把事情弄的复杂,悄悄做掉,结束一切。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当初江同领着谢玉美招揽各个项目时,韦巍发现有几个合同里的入账签收方居然写的是元栖公司的账号,这让韦巍对元栖当初记谢玉美名下投的那五十万的用意起了疑,立即追到Y市找元栖求证,事实是元栖完全不知这事,而且他公司的账户上也从来没收到过来自S市的汇款。
而后发生的事情,倪翎都见到了。
倪翎有些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毛:“这么看来,我听到的确实很表面。”
元栖脸上有了一丝喜色:“有些事情没有客观去证实,都容易造成误解。”
倪翎莞尔一笑:“你也挺不容易的。”
元栖低下头,暗暗呼了口气:“都过去了。”
倪翎抬了抬下巴,把视线聚焦在不远处的公园售票窗口:“小时候看电视,总听里面的角色喊着恨来很去好像很过瘾的样子,我倒是从来不知恨的感觉是什么样,经历了这件事,我总算是知道了,何止是知道,完全是3D打印式从内到外全方位感受,你不知道,当时我是真的恨透了你!”
元栖愣住,抬头望向倪翎。
倪翎有些自嘲地道:“我原以为我的后半生会独自承受这份爱而不可得的痛苦,可后来发觉我自欺欺人的愚蠢根本没有因为年纪的增长有所好转,我不相信你爱我,是因为我亲眼看到你如何为另一个女人付出小半生的所有,也许后来你发现我变得也能引起你‘爱’了,可耗费了你二十年情感倾付的那个人,你又不甘就此放弃,于是你心里同时装下了两个女人,真是可悲又可笑。”
元栖张口想说些什么,倪翎侧身打断:“对了,这个是给你的。”递上手中一个被彩带精致包扎着的小方盒:“之前确实有一瞬间的恍惚想跟你私奔,好在我还是做了个明智选择,原本我是想留着他到终老的,现在好像没这个必要了。”往元栖手里一塞,毫不迟疑地下车离去。
元栖拆开礼盒,在一堆白色防震填充物里裹着一个小小的密封玻璃瓶,瓶里是个隐约成型的婴儿胚胎,粉粉的小肉块浸泡在满满的药水中,那是元栖和倪翎的孩子。
最终,元栖还是没等来那十个月。
男人撕心裂肺的痛哭声淹没在了她远去的油门声里。
人,生于俗世、溺于烟火,成年人的世界里,现实诸事的纷扰时刻追随。
当初元栖本有心争取与倪翎在一起,但见到安易满眼全是对倪翎的无限依赖,骤然意识到自己与倪翎性格上的互补和安易与倪翎性格上的互补截然不同,占有虽然能满足自己的欲求,但不一定是能持久的幸福。
他对倪翎有爱,始于亲情,后于爱情,终于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