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寒意仍存,倪翎身上的伤基本好的差不多,脚上的扭伤也愈合的能下地走路了,近几日元栖常来消息询问倪翎恢复进展,偶提蔡进军项目的实施与开展,却始终不曾提融资款半字,措辞委婉,避重就轻,倪翎也顺势装傻充愣,囫囵回应,刻意回避,争取更多观察时间。
年初的半个多月里,年前要求小卫修改新方案的客户中断了合作,因为闹的有些不愉快,连带他介绍的另一个客户也在随后的两天里提出了终止了合同签署,几番挽留失败,倪翎心情极差,回家后情绪低迷,安易不予理解,两人又因家庭琐事吵了几次,公婆的骤然插手让原本夫妻俩的情绪闹腾变得有些复杂,倪翎一怒之下跑回家,跟自己妈倾诉了一番,又遭到亲妈数落不懂事,万般憋屈之际给元栖打了个电话,居然是张倩接的,诧异的同时,倪翎只能推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挂了电话后,心想估计他俩又因为什么和好了吧,也不便再多打扰,继而鬼使神差地与菁菁聊了起来,刚好菁菁遭遇失恋失业双重打击,比倪翎更加沮丧,还抓着她如救命稻草般,一直委托就业问题,弄得倪翎烦不胜烦,最终匆匆挂断。
原来,无论你成长到多少岁数,始终是一个人在面对生活的挑衅。
马路中央的红灯变成了绿灯,几秒后,身后的一排车辆大鸣喇叭,绿灯又变成了红灯,红灯再次变绿灯,身边略过的车辆里探出脑袋,骂骂咧咧地呼啸而去,倪翎依旧思绪飘摇,呆滞地坐在车里,置若罔闻,直到交警骑着小摩托上前询问,开了罚单。
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坐,将车停在常去的一家会馆外才发现没有营业,耀眼的阳光,机械的路人,静的只能听到鸟鸣的小径,有家有房,却仿佛并无可去处。
在石板路上站了一会,倪翎默默朝旁边的公园走去,在草地旁的凉亭下任意寻了个位置,坐着发呆。
没有阳光的地方,还是有一丝渗人的寒意,直侵脊骨。
凉亭下三三两两坐着游客和附近遛弯的居民,旁边一对中年夫妇相拥而坐,喃喃私语,时而小声嬉笑,时而表露爱意、互相关照,默契且温馨。
倪翎木然地望着远处,她已忘记与安易有多久不曾一起悠闲地遛遛弯、逛逛街了,忙碌紧凑的工作和琐碎繁杂的家庭事务早已将他们的精力耗尽、耐心磨光,只要没有发生观念矛盾点,这便是个和谐的模范婚姻,一旦产生分歧,三观碰撞,总要博个你输我赢,这种低级稚俗的博弈经常让倪翎厌烦却又无可奈何,时常让她意识到再急于嫁人也应该找个能站在差不多高度的人,生活中才能有更多共同语言。
她的脑中闪过元栖温宛微笑的脸庞,刚刚陷入美好回忆,突然被身旁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打断。
不远处那对中年夫妇周围多了三四个人,脸色难看到仿佛随手会动手,从开始的低声讨论到几分钟后的高声争执,倪翎离得近,听得大约情况:
原本坐在公园里的那俩对中年夫妇其实并非夫妻,这个长发披肩的女人实则站在边上那位看起来有六七十岁的老人的同居伴侣,老人丧偶独居,穿着一件开襟的盘扣装,身形稍显伛偻,倒也干净体面,长发女原是老人儿女给他请的居家保姆,两人日久生情,冲破了年龄的界限在一起,儿女虽有些不乐意,但考虑到老人孤独,也就默认同意了,没想到他们在一起不到半年,儿女就发现老人的四十万积蓄不翼而飞。
经盘问,老人才吞吞吐吐地道出给保姆在老家买房了,儿女们在奔波查探的过程中发现,保姆当初为了跟老人在一起,临时办了离婚,但她跟前夫并非感情破裂,而是因他们的儿子要在老家结婚、苦于没有新房而一直被女方家里拖延婚期,保姆来城里打工后发现老人家底殷实,积蓄不少,两口子一合计,干脆让保姆跟老人在一起,拿到钱后找个理由分手,他们回老家再复婚。
保姆却辩解实事并非如此,儿子因无新房被拖婚期是真,但她在来城里打工前一年已经与前夫离婚,原因是村里按户分地,却没想到假离婚成了真离婚,前夫与之前隐瞒的婚内出轨对象在一起了,所以她才独自来市里打工。最初跟老人在一起也是真情,但同居后发现老人极热衷各种赌博和文玩古董,常向亲朋邻里显摆,而且脾气固执火爆不讲理,保姆不仅压根没见过老人的四十万,还因为老人的消费需求,前后借了他两万多,却一直没有说还的意向,不仅如此,每次保姆提及,老人都要掀桌摔碗、破口大骂,甚至动手,保姆实在忍受不了才偷偷离开,而身边这个并不是她的前夫,而是她的初恋。
老人的儿女当然不信保姆的说辞,他们无法相信一个壮年妇女能被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殴打到离家出走,老人连走路都不利索,谈何打人?根本不可能成立!而且保姆的儿子前段时间刚办了婚礼,老家新买了房子又怎么解释?
保姆满脸委屈,欲向站在一旁的老人求证,老人却眼神闪避,一口咬定是她骗走了自己的积蓄。
双方僵持不下,直到大打出手,老人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人高马大,将保姆与她初恋男友在撕扯的站不起来,一直扭打到倪翎脚跟前。
出于好心,倪翎出声制止,希望他们冷静相谈,反被老人的一女一顿高声臭骂。
被压在地上的保姆哭道嗓子沙哑,哀嚎着求倪翎救救她。
因为动静太大,围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这种当众的暴力本应该立即报警,围观的人群却在毫不避讳地谈论这长发保姆道德败坏、活该被殴打等言论,直到几十分钟后惊动了公园保安,这才报警解决,此时保姆的男友已经被这一家人打的休克,而保姆自己的衣裳也被扯了个细碎。
望着呼啸而去的警车,倪翎心中暗叹,世间痛苦这么多,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如意,相比他们,自己所焦虑的,似乎已经不值一提了,也许放下那些没必要的纠结,直面面对,即便发生了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至少也解决了一件事,毕竟回避终究无法抹平已经发生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