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翎摇了摇头。
随着年纪和阅历的增长,人的表象性格可能会产生一些改变,但内在秉性却是是根深蒂固的,元栖从小的务实让他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清晰认知现实的理智,事事优先考虑的必是自身或自家利弊,这并不是说他是个势利小人,而是懂得分辨局势,懂得判断是否需要自己涉足或担当,这样的人,很大程度上都不会因为被情爱冲昏头脑而去做些不理智的冲动行为,他的每一个决策和举措,定有他背后的原因。
再反过来说,倘若元栖所述一切都是真的,庄贤表叔那一番话又怎么理解?她与庄贤交情平平,与庄贤表叔更是此前不曾谋面的陌生人,不存在刻意戏耍欺骗的必要,且庄贤表叔这种知识浅薄却重利重势的社会人,自有他的一套原则,更不可能轻易听从别人安排、或者受人挟制。
倪翎脑中搅的一团乱麻,虽然明知这必有蹊跷,但她实在缕不出问题到底出在哪。
手机响起,是元栖来电,倪翎开车不便接听,便按了免提置在一旁:“怎么了?”
“出差了?”
“没有啊,干嘛这么问?”
“刚打电话到你公司,一直无人接听。”
“早就放假了,哪还有人,你直接打我手机不完了么?什么事儿呢?”
“方不方便来我这一趟,计划书出来了,你来一起听一下?”
抵达元栖公司的时候,会议室里端坐着五六个人,讲台上还有个正着解析方案的同事,除了元栖和几个倪翎不认识的,其中还有张倩,她今天穿了件浅灰色呢子外套,大衣领翻到了肩膀,里面一件大红色高领毛衣,下面搭了件黑色皮革包裙,脚上踩一双松糕底的长筒靴,咋一看还有那么点九十年代的青春时尚感。
见倪翎进来,元栖嘴角扬起一丝舒畅的微笑,向她挥了挥,又示意自己身旁的同事挪位置。
坐在元栖身后的小姑娘就是他们Q市回来那天来报信说张倩等了元栖一天的那个,看着像是做元栖助理类工作,见老板抬手示意,很快找了张椅子,在元栖和旁边同事间挤出个位置,哈腰点头地招呼倪翎入座,又迅速小跑出去泡了杯温热的奶茶,毕恭毕敬地放在倪翎面前的桌上,接着蹑手蹑脚地坐回自己位置。
同样是总助,这跟G市的周歆瑜相比显然机灵许多,大约也是张倩总是自持老板娘的态度,没事就在元栖公司里晃荡,让他们对自己的工作位置认识的比较清晰。
只是小姑娘这一波周到的礼貌服务却惹得坐在边上的张倩顿时拉下了脸,也不知是在不爽小姑娘对倪翎的过分周全,还是不爽元栖满脸亲昵地招呼倪翎坐在身旁却,让她一个堂堂老板女朋友远远坐在角落,好在影音室里光线昏暗,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庞大的投影屏上,几乎没人看到张倩的脸色变化。
远远见他俩时不时低头交耳说着什么,屏幕的光线投映在他们身上,元栖脸上流露着一份在张倩面前几乎不曾显露过的亲昵,望向倪翎的双眸中尽的充盈的温柔,张倩听不到他们在讨论什么,但她无法理解是什么工作内容能让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聊得满脸暧昧的笑意。
大概是觉得影音室会议室内光线不明,为了在老板面前表现出自己对工作的认真态度,在场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听着台上人的讲解,没人会看、更没人敢看向老板,也许正因为这个,元栖在和倪翎低头谈笑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伸手抚上了倪翎的一只手,握在掌中揉捏,那举止就仿佛结婚多年的夫妻自然而然的一个亲昵动作,虽然在桌下,却仍没逃过一直盯着他俩的张倩的眼睛。
张倩此刻心中可谓是当真火冒三丈,怒到恨不能抄起身旁的折凳就朝他两人一顿狂拍,但碍于在元栖公司,又有这么多同事在场,而且正在正经八百的开会,跟厂里主任把几个人叫一起围坐着开小灶不是一个概念,自己一个准老板娘总不能在一帮文化人下属面前丢了体面,只能强忍着。
她以为元栖对她不冷不热的威胁,最大源头可能就是那个姓谢的女客户,在她眼里,倪翎虽然有些瞧不起人的装模作样,但好在她一直跟元栖都保持着合理距离,而且已经有老公有孩子,相对来说威胁性弱了很多,毕竟就算她对元栖有好感,元栖总归也要顾忌她是个有夫之妇,可没想到却在这个光线昏暗的影音室里亲眼见到元栖主动去摸她的手,还一脸仿佛被狐狸精魅惑的迷离。
张倩怕是真的要气炸了。
经过了漫长的四十分钟,计划书方案讲解终于结束,会议室内大灯开启、遮光窗帘拉开,顿时一片光明,元栖双手摆在桌面,示意在场的人都发表一下对方案的理解和建议。
坐在角落的张倩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满脑子里全是刚才元栖握着倪翎的手、交头接耳地几欲亲上她脸颊那一幕幕刻意挑示威般的挑衅,此时此刻倪翎每一次出声发言听在她耳里都犹如带电的刺球,电的她层层积压烦躁与焦恼,恨不能找个谁的语病接机破口大骂她风骚。
等了半响也没等来合适的时机,张倩只能猛地站了起来,故意弄出一阵动静,带着水杯“嘭”地一声带门出去倒水,接而又乒铃乓啷地进来就坐,这一阵极不礼貌的动静两次打断会议进展,在场所有人都顾忌她是准老板娘的身份,没人敢吱声,更没人敢回头看她一眼,只有元栖在她第二次刻意闹出一阵响动的时候,扭头皱眉看了看她。
张倩不与他对视,摆出一脸故意要跟元栖较劲的神色,翘着二郎腿在边上一副“谁也管不着”的姿态。
元栖也没开口说她什么,看了她两眼示意了一下,便又回到了会议商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