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突然飘来一阵有点特别的香水味,倪翎都还一直没注意到她,看似与自己相仿的年级,略圆的脸庞倒有个尖下巴,大眼睛长睫毛,化着恰到好处的淡妆,精致干练,五官端正,身形微胖,但整体看上去相对匀称,藏青色纱纺内衬和阔腿长裤,纯白七分袖休闲短西装,踩着一双黑色超高跟单鞋,除了左手腕一只小巧的银表,身上没有其他多余首饰。
元栖见她在人堆后冒出,明显僵了会,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不自在。
倒是汤哥马上迎过去,像宠女儿的亲爹似得,笑眯眯地笼着那个女人过来,在自己和元栖的中间腾了个空,亲自搬了把凳子,把她安排在元栖右侧入座,而倪翎正好在元栖左侧,气氛突然显得有些诡异。
倪翎看着桌子上的大鱼大肉没什么胃口,这一桌子人也不认识,看着仿佛也没什么共同话题,便顾自己低着头,拿着筷子扒拉自己碗里的菜叶子。
元栖也没问,盛了一小碗蟹黄羹放在倪翎面前,一边没间歇地回应着汤哥的话,脸上笑容也是自然,唯独眼神只在桌面的菜色上徘徊。
汤哥和另外几个跟他打扮近似的社会人正高声说话,见元栖默默给倪翎盛了碗汤,眼神一瞟,带着调戏口吻地大声玩笑说:“现在这个社会男人是真不好做,又要赚钱养家,又要照顾家里人感受。”乜了一眼元栖:“都说单身舒服,要我说,单身才不舒服!”
边上有人捧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怎么就不舒服了?”
汤哥摸了摸铮亮的脑瓜子:“这就要讲究一个‘平衡’。”说着就从转台上取了个小碗递给元栖:“咱们家曼曼平常没什么爱好,就喜欢这蟹黄豆腐羹,我特地给她点的,来来,赶紧给盛一碗!”
元栖自然是立刻会意汤哥的意思,笑着接过碗。
穿白西装的女人却突然出声:“不用了,都转到姚老板那边去了,还能给我留底吗?”
一群人默契地哄笑了一番。
穿白西装的女人便乜斜着瞄了一眼她左边的倪翎:“倪小姐那碗还没动呢,我就拿她那碗吧。”
倪翎听她这么说,立即“嗯”了一声抬起头,马上用右手端起自己面前的蟹黄羹,横过元栖面前,大大方方地递给她:“给你!”
这个叫陈曼的白西装女人却没立刻接过去,两只胳膊交叉着抵在胸前的桌沿,撑着上身,在自己的座位上挺了挺腰,微微笑着,眼神怪异地望着倪翎手里的汤羹,也不说话,就是不伸手去接汤碗。
倪翎就这么干涩地端了十几秒,现场莫名寂静。
元栖见状脸色有些变化,但很快堆上笑容,伸手接过倪翎手里的汤碗,不紧不慢地放到了陈曼面前。
汤哥有点尬笑地说:“这个倪小姐倒是挺大方的啊!哈哈哈……”
倪翎咧嘴一笑,也不介意她的无礼傲慢,一脸天真地冲着低头喝羹汤的陈曼说:“可不,君子不夺人所好。”
陈曼也没抬头,暗自翻了个极具嘲弄的白眼,闷着声音“哼哼”笑了两下,抿着嘴慢悠悠地道:“你倒知情识趣。”
元栖突然加高音量与汤哥说了些引他注意力的话,继而又把话题转移到球赛上,在座的都做了回应,元栖趁此让厅内服务员把电视声音调高,氛围徒然变得热闹起来。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话期间,元栖时站时坐,有时候聊得激动还跟汤哥他们一起挥手拍掌,肢体动作略显夸张,但总是挡在陈曼和倪翎的视线之间。
球赛结束,随机播放一部都市爱情剧,一帮人开始回头吃喝聊侃,也不知怎么就聊到学历和工作,一帮子老粗先是各自说自己家孩子读到什么程度,然后又说自己读成了什么样,结果绕来绕去,汤哥突然高喝了一句:“这里学历最高的估计就是我们曼曼了吧?”
在座倒没人主动拆场子说比她高的,汤哥一转头,眼神盯着倪翎,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不对,我看倪小姐的谈吐也是个高级知识分子,应该也是个大学生吧!”
边上的人马上接话:“现在这个社会,学历高肯定是好事啊,不过也有很多大学生不好找工作,就像我家那小崽子,毕业三四年了,到现在还在家里打游戏不出门,说是搞什么直播赚钱。有没有赚钱不知道,天天黑白颠倒,人快废了是真的!你说读这么多书有个屁用?”
也不知这陈曼是不是真是他生的,惹的汤哥一脸得意道:“那就要看什么大学生了!我们曼曼是什么?哥伦比亚大学硕士研究生!这是普通大学生吗?而且人家现在就在咱G市最大的新闻社做管理,高级管理那种,比我这里那些没用的行政经理什么的,强太多了!你看看你们,谁说读书没用的?”
一帮人极尽谄媚地各种附和。
汤哥又指了指对面几个男的:“你说你们这一把年纪,天天到处晃悠,看着好像多忙多忙,你们有她赚的多?办公室坐坐,电话打打,一年少说几十万,这就是读书和不读书的区别!”
在一帮人的哄闹里,又转头看向倪翎,笑眯眯地问:“你说是吧?不知道倪小姐在哪高就呢?”
旁边的陈曼没抬眼,微笑着拿小勺搅着眼前的汤碗。
听汤哥这话,倪翎颇觉无稽,但碍于他与元栖间的关系,琢磨怕不是个不好轻易得罪的主。
而陈曼一脸心事,这顿饭的组局估计跟她多少有点关系,看她从坐下到现在的举手投足,用脚指头也能猜到肯定又是元栖的桃花债,这位债主跟前面遇到的几个大有不同,一看就是个不好应付的狠角,最重要的是,她能调遣元栖身边的朋友、并会用一个让元栖紧张的理由把他诓过来,肯定不是几面浅交的人做得到的。
只是汤哥说陈曼最爱蟹黄羹,元栖没给陈曼盛,倒单独给倪翎盛了一碗,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或目的,这个举动是否也侧面反映了元栖对她的不是很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