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原地踏步
彭远用了五分钟的时间狼吞虎咽地吃掉了周涵一早准备的早点，而后抓起衣服跑了出去，出门前还不忘在周涵的脸上亲了一下。周涵把脸转向一边，想躲避他的嘴唇，可惜失败了。他上班比平时足足晚了五分钟，不过周涵并不担心他会迟到，因为依彭远的脾气，他一定会提前一二十分钟上班的，两相抵消，彭远绝对不会迟到。周涵无力地躺在床上，不想动。
她和彭远的婚姻，也许开始经历过温馨快乐的时光，现在，早早归于平淡了。有种说法是，“平均一个月没有夫妻生活的婚姻是无性婚姻”，按照这个说法，他们的婚姻是十足的无性婚姻，维系两人的婚姻关系的，只有明明。这样的现状，让周涵习以为常。刚刚的亲密关系，不过是彭远为了“宣誓主权”的行为，在彭远的心目中，男人应该对家庭生活拥有主动权和支配权，否则，他的权威就消失了。他的举动，并不是信心的表现，恰恰相反，这是他感觉受到威胁的表现，代表他同样对这段婚姻生活的前景感到不安和渺茫。
周涵懒散地想着，不时地看看手表，周涵的时间并不能随意挥洒，她躺了二十分钟，一翻身就去叫明明起床，并给他准备早餐了。
又是一个小时的忙碌，等周涵把明明送到学校再往回走的时候，周涵已经觉得自己有气无力了。
“周周，在干什么呢？”许婷婷熟悉周涵的作息时间，掐着她把明明送到学校的闲余时间给她发语音。
“刚送明明去上学，往回走呢。你回来了吗？上班了吗？”周涵问。
“我从巴黎回来了，现在在海口。”许婷婷回复。
“怎么又去海口了？你什么时候去的？有事吗？”周涵奇怪地问。
“前天晚上从巴黎回来，昨天晚上到了海口，现在一个人坐在海边看海。风景很美，心情有点奇怪。”许婷婷喝了一口咖啡，望着远方，海天一色的地方，遥不可及，像极了她现在飄突不定的心情。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在海口干什么？没听你说最近会去那儿呀！”周涵急切地问。
“我昨天一早去上班，被一个客户缠住了，蒋逸辰找人帮我摆平了，他说他在海口，让我过来，我就来了。昨天晚上到的，今天早上他说有事，要晚上才能回来，要我在这儿等他。我现在一个人坐在海边看海，从来没这么清闲过，有点不习惯。”
“就你一个人吗？能出去吗？”周涵有点紧张地问。
“不用担心，我没被绑架，这里很大，有几个打扫卫生和做饭的人，有汽车和司机，早上蒋逸辰出去的时候还说，如果我想出去可以让阿姨叫司机开车送我，还给我留了张卡，说可以随便刷，不过我现在不想出去玩，在巴黎已经玩够了，感觉这么多年想玩的东西这几天都玩过来了，我觉得我就是劳碌命，真的享不了这种清福。”许婷婷说的是实话，她现在的成就是靠自己白手起家打拼出来的，她可不是个花瓶。
“觉得你找了个超级有钱的人，现在是不是觉得特别幸福？”周涵问。
“看起来确实有钱，可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怎么会呢？有钱还不踏实？不是人们都说‘成年人的底气是钱给的’么，找个有钱人，为什么还不踏实？不应该很有底气么？”周涵觉得理解不了。
“我也说不清楚，我觉得蒋逸辰生活的环境是我们没有办法理解的，我们是普通人，在大众的环境中读书、生活、打拼，我们最终也脱离不了这个环境。可是现在，蒋逸辰一下子把我带到了一个曾经高不可攀的地方，我不知道怎么适应这里的一切，这样的生活我想都没有想过。”许婷婷看着水天一色的地方，对着手机说。
“有点理解了，不过我觉得，你可以试试改变自己，毕竟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多少年轻小姑娘挤破头想进‘豪门’呢，你遇到了，可以好好珍惜呀。”周涵由衷地说。
“我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样，我觉得很喜欢蒋逸辰，可是我不知道我们以后会不会有结果，我还是很传统的人，觉得结婚生孩子的人生比较靠谱，我现在已经不年轻了，我想尽快结婚，可是现在，我觉得蒋逸辰不是一个急着结婚的人，他的阶层，和我们的生活观念大相径庭。”许婷婷终于找到了自己这些天担心的症结所在，说出这句话，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多了。
“我有时候很佩服邓文迪的，我觉得你能成为她那样的人。”周涵说。
“全世界只有一个邓文迪，可是我这样的人不计其数，我以前觉得自己挺有野心的，不过现在我觉得我真的没有这样的野心，我还是个小市民，我其实挺羡慕你的，孩子都那么大了，平平淡淡多好。”许婷婷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她喜欢不加糖不加奶的咖啡，喜欢那种苦涩的味道，和之后的回甘。
周涵不明所以地苦笑了一下，“围城”的话没说错，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相进去，她和许婷婷现在在城的两个方位，都羡慕着对方的生活。可是，这种羡慕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她们的生活没有可比性。
“你什么时候回来？你男朋友怎么考虑的？”周涵问。
“他不希望我再回去，说他完全可以养活我，可是我又不是花园里的花，我想家里的一切。”许婷婷说。
“我觉得这件事你得跟他好好商量一下，这关系到你今后的路，还关系到你们今后的感情。真的需要慎重考虑。”周涵说。
“我确定我想回去，想继续自己的事业，也许蒋逸辰觉得我的公司不算什么，可是于我而言，那里是我十年辛苦的见证，我不知道自己离开那里还能干点什么，我觉得自己一个人看大海挺无聊的，一天两天可以忍受，时间长了我会疯的。”许婷婷终于明白自己的想法了，她对着大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不论你想怎么办，都应该和你男朋友商量一下，毕竟你们的意见统一有助于今后相处。”周涵觉得她和彭远就缺少这样沟通的过程，有话好好说目前成了她最大的奢求。
“我会和他商量的，他说今天晚上回来，他一向守时。”许婷婷说。
周涵回了个“ok”，之后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几句话下来，就到了她去接明明的时间了。她苦笑着对着手机道别：“我去接孩子了，以后聊。”
“你去忙吧！我回去就去看你。”许婷婷说。
周涵觉得自己是个感性有余而理性不足的人，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不适合她为自己新开的公众号拍照片。所以，她把明明送到学校之后就开始对着电脑找素材了。
网上的食谱多到数不清楚，关于美食的小视频也如过江之鲫，好看的不好看的，有内容的没内容的，啥样的都有，周涵总算明白，照片和视频之后的每一个人都不容易，大浪淘沙的时代，最低的门槛造就了最高的淘汰率，每一个人的苦苦挣扎都难能可贵，但是，并不是挣扎就会有结果，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幸运者，这不是她能决定的，不过，现在她有这么点看似空闲的时间，她不想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路边的闲聊上，也不想对着电脑电视度过每一个无聊的上午和下午，她还年轻，总要试一下吧。
每天的时光就这么周而复始地过着，周涵看不了多少视频，又去学校了。
晚上，好不容易熬到明明睡着了。周涵又独自做到电脑旁看着小视频。很多时候，周涵觉得只有明明睡着的时间才是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时间。自从明明出生，她就有了数不清的事情要做，看大一个孩子的辛劳不是用言语能表达的。曾经，她以为，孩子生出来她的任务就完成了，她也真的这样操作过。明明四个月大的时候，她给自己找了份兼职，等彭远下班回家，她就去工作。结果，一次她回家发现，四个月大的孩子在隆冬的天气里穿着单薄的内衣甜甜睡去，彭远躺在孩子身边，裹着厚厚的被子呼呼大睡。当时周涵快气疯了，给孩子盖上被子就和彭远大吵一架。孩子当晚就发烧了，后来去医院治了半个多月，从此之后，周涵再也没找过工作。长久以来，她养成了等明明睡着就看手机或者电脑的习惯。经常会有年轻妈妈在凌晨因为熬夜猝死的消息，可是这样的消息并不足以震慑周涵，她深知熬夜的弊端，可是她没有办法纠正自己的这一恶习，因为白天的劳累让她迷茫，只有夜的静谧才能给她足够的安宁，让她寻求自己生存的价值，让她体会与自己独处的满足。
各色的图片和小视频多如牛毛，周涵看得如坠云雾。她翻看着网页，自顾自地琢磨着。显而易见，在这么多的图片视频中加入新的图片和视频，就像是把一根羽毛投入到大海中，连一丝的涟漪都不可能激起，自己被淹没几乎已成定论，那么，要不要跳下去呢？周涵皱了一下眉头，坚持吧！就算被淹死也要知道跳到水里的感受，总不能在岸边被吓死吧！
“你又在看什么呢？”彭远睡了一觉，醒来看周涵还没睡，就出来找她。
周涵不想和他说话。
彭远把双手放在周涵的肩头，凑在她身边看她这在观看的小视频。“你看这些干什么呀！没多大意义，我们用不着这么花里胡哨的才，过日子，实惠最重要！”周涵的心底的怒火又在酝酿之中了，本来，她觉得自己和彭远在大吵一架以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相安无事，可是彭远一张嘴说话，她就觉得烦。她觉得彭远的每一句话都在提醒着她，两个人明明就是两个世界的产物，彭远是百分之百的小市民，他眼中的生活就是最直接的衣食住行柴米油盐，他衡量生活的标准就是便宜，他嘴里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们没钱”。而周涵觉得自己的身子虽然在尘世里，每天在柴米油盐中焦头烂额，可是自己总归还有一颗不安于现实的心。周涵会在节日里为自己买点鲜花，周涵记得家里每一个人的生日，会在当天为每一个人买蛋糕庆祝。可是这样的心情彭远理解不了，甚至有一次，因为彭远过生日周涵买了蛋糕而大吵一架，理由是彭远觉得浪费钱，而周涵觉得生日就该庆祝。这样的两个人被生活强行绑在一起，周涵觉得苦不堪言。现在彭远的话，明明白白地提醒周涵，两个人内心的差距如此之大，矛盾无可调和。
“去睡你的觉去，我的事儿你别管。”周涵冷冷地说。
“不管怎么行呢？你是我媳妇儿！你这么晚不睡觉，看这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呢？”彭远的手搭在周涵的肩头，无休无止地唠叨着。
周涵觉得头疼，都说“夫妻一心，其利断金”，她的世界彭远压根没法理解，她想干什么，就只有自己一声不响地去干，至于彭远，别说支持她了，不去冷嘲热讽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你先睡吧！我再看一会儿。”周涵无可奈何地说。
“不行，太晚了，你明天早上还要做饭呢！”晕！在彭远的眼里，自己就是个能够洗衣服做法的超级工具，不用保养，不用维修，不用节省，之所以让她早点睡，就是为了不耽误明天早晨继续使用。周涵在心理骂着，嘴上却没说出来，她真的不想和彭远纠缠，静谧美好的夜色，她喜欢独享这份安宁，可现在，彭远就像是不停鼓噪的乌鸦，打扰了她的美好。她现在连跟他分辩都觉得多余了，只希望他早点消失在自己的眼前，给自己留一份清静。
周涵不说话，继续翻看着网页。彭远见周涵不听自己的劝告，那份“家长”的尊严似乎受到了挑战，“睡吧！睡吧！”彭远开始狠命地拽周涵。
周涵觉得本来惬意的夜色被彭远搅得一塌糊涂，她的好心情像一面在地上摔得粉碎的镜子再难复原了，她终于放弃自己独享安宁的美好愿望，恨恨地关上电脑。没好气地对彭远说：“你先睡吧，我一会儿就来。”
“不行，一起睡，你别想再睡沙发。”彭燕得寸进尺。
“怎么撞上这么个无赖！”周涵在心里恨恨地骂道！读书改变不了一个人的脾气秉性，家族传承的东西永远无法改变。周涵觉得，彭远祖上就没有教导过他怎样尊重别人，在他面前谈尊重完全等同于缘木求鱼。
周涵不想说话，也不想再和彭远起冲突，完全是为了息事宁人，周涵恹恹地跟着彭远走向卧室。
躺倒床上，彭远就开始动手动脚。
“别理我，困了！小心我咬你！”周涵说。
“好。你睡吧！很晚了。”彭远松了手，周涵转头面向墙壁，不想理会彭远。
“过两天我要出趟门，去设计院给图纸盖章，用不了多长时间，当天去当天回。”彭远在周涵身后说。不论周涵怎么想，彭远似乎单纯得多，他单位有什么事情会第一时间跟周涵说。可是周涵从来不想把什么事情拿出来跟他说，周涵觉得，可能是个性不同吧！周涵比较内向，少言寡语的；彭远却是每天电话短信不停，不论住在哪儿，都想往邻居家钻。
“去吧。”周涵恹恹地说。她的职责在于保障彭远和明明的一日三餐，至于彭远出了屋子是骑电动车上班还是坐火车或者汽车去盖章，这事儿跟她没有多大关系。
“我想顺便去看一下肖楚云。那个设计院离她的学校挺近的，中午请她吃顿饭挺好的，顺路。”
那个挺可爱的小姑娘呀！周涵还记得她不久前来过这里，还记得她在超市被老太太骂的样子。周涵对她印象不错，可是，这也引不起她的多大兴趣。
“去吧。”周涵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要不要给她带点东西呀？她一个人在外边，也不容易。”彭远试探着问。
“上次不是刚给了五百么？不会你又想给钱吧！”周涵说。彭远那点钱，他们自己过得紧紧巴巴的，她可不想在别人身上花多余的钱，每个月的人情世故都是不小的花费，可是那小姑娘到毕业还好长时间，不至于年节或者偶尔见面都给钱吧！
“给不了多少，之多二百，不能总给呀！”彭远比周涵还节省。
“随便吧！不行我找几件我以前的衣服给她带过去，愿意穿就穿，不愿意就算了，省得你空着手去。”周涵依旧面朝墙壁说。
“也成，你挑几件好点的，别太旧的衣服给她，她不想穿还可以带回去给他妈穿。”彭远说。
“不至于吧！我的衣服有那么老气吗？要给他妈穿了？”周涵有点不服气地说。
“也不是说你的衣服老气，就是家里人，有件衣服就成了，她妈那个年纪也不管年轻不年轻，花不花的，有件衣服不漏洞就穿，都那样。”
“随便吧！我找几件你带过去就成了，谁能穿上就穿吧，总比扔掉强多了。我睡了，别理我了。”周涵说。她不想理会这么多事情，她觉得，以自己的个性找个深山老林去出家念佛应该是最合适的，谁知道造化弄人，她要经受这么多的磨难。
彭远真的睡了，周涵却仍然再想她的公众号，申请好几天了，这个号码上没有一点的内容。周涵觉得，自己的心是清高的，她想得到一鸣惊人的效果，虽然她理智地知道这样的几率太小，可是她至少应该做到与众不同吧！与众不同的惊艳！可是谈何容易呀！浩如烟海的讯息中，让自己脱颖而出，这不是小说就是妄想，还是接受现实吧！现实！现实！现实！现实就是好几天过去了，自己的公众号空空如也，连一个字都没有！周涵觉得，自己的能力似乎托不起自己的清高了。像不像《红楼梦》里的晴雯？周涵苦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