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年后,祇翌万历一五七三年
一片空旷的荒原之中,一少年伫剑而立,身上伤痕累累,一身的青衣已是破烂不堪,少年用袖口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渍,望着四周逐渐消散的妖魔,冷笑道:“想不到你们这群畜生还挺能打的。”抖了抖身上的衣服,摇头道:“啧啧啧,又白瞎了一件衣服,那笨狐狸又该唠叨了。”可眼中却无半点惋惜。
收了剑,正要提步离开,却被另一青衣男子挡住去路,男子怒视着少年,怫然道:“亦儿,你去哪?”
琉亦望着缙弈,无半点惧意,却是理直气壮道:“去找大师兄。”
缙弈的怒意渐收,稍微温和道:“亦儿,回去。”
琉亦仰面直视着缙弈:“小爷我不回去,我要去把大师兄找回来,他已经杀了心烟儿,难道连天下都抛弃不管了吗?”说道此处,眼底已起了雾气。
缙弈望着琉亦,继而叹道:“师兄他不欠天下的,只有天下人欠他的,所以他不需要再为天下做什么,况且他已经……”眼底微敛,不知在思索什么,又抬眼望着琉亦继续道:“亦儿,你若为了大师兄好,就不要再去打扰他。”
“什么欠不欠的,小爷我……”话到一半人却是仰面晕了过去。
武罗媚笑着望着晕倒在地的琉亦,对着缙弈道:“这小子向来不听话,何必费那么多口舌,这样弄晕了岂不快哉。”又矮下身戳着地上的琉亦,喃喃道:“果然还是那丫头的方法好。”
南海之上有一座岛,岛上有座山唤作尖峰岭,山中有一陡峭的沟谷,因山中古木林立,奇形怪状的藤蔓缠绕,又有坡垒林遮盖着谷口,所以极难寻到,再加上山中终年云雾缭绕,更是大海捞针。
沟谷虽隐藏在山中,却与山中的景象大相径庭,谷中并无缭绕的云雾,也无错综交杂的藤蔓,唯有清新的空气中溪水潺潺、鸟语花香。
溪水旁坐落着一座木屋,看似简朴却不失典雅。只见东厢房处一粉衣女子立在桌前,黛眉青丝,凤眸樱唇,凝肤巧鼻,以娇花为容,以皎月为貌,怎一个美字形容。
女子眉宇嗔怒,手中撕扯着桌上已破烂不堪、血迹斑驳的青色长衫,眼中怒火盛燃,似与长衫有着血海深仇。
琉亦穿着白色里衣环臂靠着床杆,不以为意道:“不就是件衣服,至于吗?”话刚落,一道青影便扑面而来,琉亦伸手接住飞来的长衫,顺手扔到角落。
女子望着角落里的长衫,眼中怒火更盛,气急败坏道:“从今以后别再让我给你做衣服。”说罢便甩门离去,正巧撞上迎面而来的红衣媚男,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武罗望着远去的背影,转头对着已经躺下的琉亦,嬉笑道:“你又怎么惹到若依那丫头了?”
琉亦闭着双眼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拇指示意的指了指角落。
武罗拾起被遗弃的长衫,展在自己面前,摇头啧啧道:“可怜这件好衣服了。”又嫌弃的扔回角落,惋惜道:“我说这已经是第十六件了,难得丫头给你做衣服,你每回都弄得破破烂烂的,怪不得那丫头会生气。”又叹道:“要是那丫头能为我做件衣服,我一定当神器一样护着。”
琉亦闭着眼,悠然道:“你怎么不让她给你做?”
武罗望了一眼琉亦,邪笑着看了一眼琉亦的个头,装出一副委屈样,道:“她嫌用的料子太多。”
紧闭的墨瞳猛地睁了开来,目光极寒的盯着武罗,武罗猛地一颤,干笑着摆手道:“开玩笑,开玩笑。”
武罗见琉亦收了寒冰目光,继续闭目养神,伸过头,小心翼翼娇媚道:“爷,小的一直有件事在心中徘徊许久,甚是郁结,想要请教爷,不知……”
“说”
“其实这件事……爷听了莫要生气,小的就是好奇,小的……”
“快说”
“其实吧,小的就是好奇,没……”
“出去,小爷我要睡了。”说罢,便不耐烦的侧过身,不再理会武罗。
武罗又把头往床里伸了伸,小心翼翼,一字一字的道:“小的就想问,这万把年了若依那丫头明显是长高了,出落得也越发亭亭玉立,爷……”小心的咽了咽口水,试探的望了望,见琉亦没什么反应,继续道:“爷怎么一点变化也没有。”话刚落,一道剑光闪过,武罗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冲出了门外。
对于琉亦万把年来,为何一点成长都没有一直都是个迷,对琉亦来说也是一种痛,更何况原本比自己矮半头的若依如今却比自己高出半头,这更是一种屈辱。
翌日,天朗气清,琉亦独自屈膝坐在溪边,若有所思的向水中投掷石子。
缙弈站在门外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到琉亦身后叹道:“亦儿,你还在生我的气?”
琉亦将手中最后一颗石子扔至水中,无好气的道:“没有,亦儿怎么敢生师兄的气。”
缙弈叹了一口气,坐到琉亦身侧,温言道:“亦儿,你可知大师兄为什么从来都不让你独自下山?”
琉亦摇了摇头:“不知。”
缙弈抬起头望着天,却是只能看到错综庞杂的破垒,但目光似要穿透密林,直望到天际:“因为将来撑起这片天的将会是你,琉亦。”
转头望着琉亦,可琉亦却低着头,双拳紧握,艳丽的血珠自指缝间滴落,琉亦咬牙痛恨道:“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师兄和师父不见了,心烟儿死了,仙族被灭,如今罹煞称霸四界,我却只能躲在这不见天日的谷中。”嵌入掌中的手尖又深了几分。
缙弈叹了一口气,安抚的拍了拍琉亦的肩头:“还记得师父曾说过吗?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而如今时机未到,我们要想余烬复燃,要做的便是等。”
琉亦抬起血红的双眼:“等?我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缙弈望着溪中倒影,不知在想什么,缓缓才道:“等到神器出世。”
“是不是知道神器得下落了?”声音甜美,非琉亦口中而出。
若依跑到缙弈身侧,焦急的问道:“缙弈大哥,你是不是知道神器的下落了?”
一同出来的岚纤亦焦急的问道:“师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缙弈摇了摇头,若依、琉亦的神色瞬间暗了下了来,可缙弈又突然道:“我虽不知,但有一个人却知晓。”
“谁?”琉亦、若依异口同声问道,刚问完,却互相怒瞪一眼,冷哼一声,各自别过头去。
缙弈对此二人早已习以为常,不以为意的继续道:“是当日救我们的人。”
“那他现在在哪?”琉亦急切的问道。
缙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只说让我们等。”
若依用指节抵着下巴,思索道:“当日那人救了我们,连面都没现,就消失不见了,好像只有缙弈大哥见过他的真面目。”
“相公,你见过那人,是否可信?”刚走出屋的泠香亦开口问道。
缙弈却是无半点踌躇,毋庸置疑的点头坚定道:“此人可信。”又站起身:“现在我们要做的便是养精蓄锐,等着神器现世。”说罢便向屋内走去。
“那,大师兄……”
缙弈顿住脚步,转身望着琉亦,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又转过身向里屋走,走到门口,才幽幽道:“你放心,师兄没事,不过是失了心罢了。”
琉亦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待要入屋,耳边响起娇媚之声:“你不觉得你师兄瞒着你许多事?”
琉亦望了一眼屋顶上冲自己媚笑的男子,嫌恶的别过头去,径自的向屋里走,亦用腹语回道‘你当小爷我是傻子吗?’
武罗嬉笑着回道‘爷当然是聪明绝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