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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书看完了吗?”
霍杰一脸神秘,像个地下工作者。
我知道他所说的书是《神秘的孤岛》,现在正在热卖中。
“瞧你那贼样儿,没必要啊!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又没有老师,更没有嗅觉灵敏的爹妈,知不知道?”
“甭瞎掰,书呢?”霍杰学着我最近的口头禅追问我。
“啊……啊……书……书……”
一提书,平时伶牙俐齿的我,立马变成了一个小结巴儿。
“‘啊’什么‘啊’,快还我!”
此时的霍杰一点男士风度也没有。
“被……被……关进了‘集中营’。”
一提“集中营”,我就像那被玻璃碴扎了个洞的自行车轮胎,立马瘪了下来。
“啊,又被你老妈没收了?”霍杰惨叫着向我追问道。
“是啊,到暑假才有可能放出来,那还得看我的表现。比如说能做多少套语文题啊、数学题啊、英语题啊……”
我的声调越来越低,最后变得有气无力。
“啊?!”
霍杰欲哭无泪,或者说更像是痛不欲生。
那书还是他从他们家邻居的一位初一学长的朋友的表弟那里借来的呢。
“我早就应该知道,借书给你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可就是心太软,心太软……见不得你那信誓旦旦的样子,这下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霍杰开始捶胸顿足。
“我……哪……哪知道我妈就那么‘福尔摩斯’呀。”
我无可奈何地说,心里却像欠下霍杰他们全家一年的口粮似的愧疚。
“早就告诉过你,凡是放书的抽屉都不能上锁,否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凡是看课外书的时候,不要关门,否则会让人生怀疑。难道你的脑袋瓜子进水了呀?不懂得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呀……”
霍杰急得舌头上快起泡了。
“你这一套还不都是我教你的吗?”
我拿双眼斜斜他:“管什么用啊?我看书的时候,根本就没关门。昨天晚上,我把作业本和课本在书桌上摆好,手中握笔,摆出一副写作业的架势,然后把书放在桌面下的那个半开的抽屉里。可怜灯光昏暗,瞅得我两眼昏花,耳朵还得提高警惕,一旦有走路发出的声响,我就赶快用肚子一顶抽屉——撤……”
“那书不就得救了吗?”
正当我绘声绘色地做着精彩描述时,霍杰急急地打断我。
“是呀,是呀!”
看热闹的一帮子同学也是一脸兴奋。
“唉,”我转过脸来,又对周围看热闹的同学说,“要怪都怪我看得太入迷,手没能及时接到大脑的‘指示’,慢了半拍,唉——”
自觉理亏,我只好装出一副可怜相,希望能激起他们的同情。
“下次别想从我这儿再借到一本书!”霍杰愤愤地扔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其他同学也打着尖厉的口哨一哄而散。
“完了,这下完了,谁还愿意借给我书啊?”这下轮到我捶胸顿足了。
凝咽无语。我的一天就这么默默地走过。
回到家里,老爸正靠在沙发上,优哉游哉地“研究”他的各级各类报纸。
其实,他正从报纸后面瞄着我呢。
这是我用眼睛的余光感觉到的。
“哎,快来吃饭喽,看老妈今天晚上给你准备什么大餐了。”
老妈一脸殷勤。
我不理她,转身走进房间,用脚后跟把门踹上,把书包往桌上一掼,自己往床上一躺,脑子里净是些烦心事儿。
“怎么了,林呱呱小姐?有什么问题吗?让我们谈谈?”
没想到,老爸跟进来的速度就像螳螂捕蝉那么快。
“我没问题,什么问题也没有,好着呢!好着呢!好着呢……”
我赌气地双手乱舞。
“明知道没收我的书,我将遭遇麻烦,还把我往火坑里推,最可恶的是还会装糊涂。”
我“大声”嚷道,只不过,嚷在心里,声音像运动场上的足球,在胸膛里推来撞去。
白搭,他们听不见。
老妈的绝招绝就绝在这里:先实行内部“大扫荡”,再把借来的书强行没收,然后锁起来,这叫切断外援。
——还不了别人的书,下次谁还敢借你?你还有脸跟谁借?“行了,没问题,那就吃饭去。”老爸扳过我的肩膀,把我向客厅兼饭厅推去。
“好吃吗?”老妈眼睛瞟着我,嘴巴却向着老爸。
“好吃,好吃,这狮子头可是你的绝活。”老爸连连点头,恭维着老妈。
自从爸妈宣布要重点抓我学习以后,在家里,幽默的老爸成了一头老处于饥饿状态中的豹子;和善开朗的老妈呢,就成了一头张牙舞爪的老虎;我呢,当然是一只无助的小绵羊了。
“好吃,好吃,这鱼香肉丝,真下饭!”
“豹子”发话,“老虎”自然点头,在绵羊面前,他们永远是同一条战壕的亲密战友。
“现在时间紧,要看的书一定是对考试有用的书。那些杂七杂八的书,等你考完试再说。”
“老虎”见我对一桌美味不领情,就开腔说话了。
又一顿索然无味的晚餐,但可怕的是,它还不是这样一顿最后的晚餐……晨起,我蔫头耷脑地向学校方向慢慢走去。
刚走到学校门口,传达室的老张头爷爷就笑眯眯地叫住了我。
“林呱呱,你的信!”
“我的信?”一听到信,我的心便怦怦直跳,立即精神百倍。
嘿,莫非有戏了。
“快拆开看看。”
一同进校的温馨欢呼雀跃,拥着我进了教室。
“嘿,还是少年杂志社寄来的呢。”旁边一同学羡慕得把嘴咂得山响。
“哎呀,没什么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想把信往衣袋里塞,心想,万一是坏消息呢?“林呱呱,拆开看看嘛。别这么小气!”霍杰使用激将法了。
“好吧!”我把信一下子就撕了开来。
于是,呼啦啦十多个脖子使劲地往前伸,十多个长头发、短头发的黑脑袋使劲地往一处挤。
展开信,许多嘴巴齐念着:“林呱呱同学,你的《我与老妈的“游击战”》一文,在这次‘春风’杯作文竞赛中获得了二等奖……”
“哇,这么大的好事儿,该请客了吧?”
“还有,把那篇文章拿出来,让我们饱饱眼福。”
“干什么呢?”
忽然出现在教室后门的梁老师好奇地问道。
呜!全都做鸟兽散。
霍杰这会儿的反应倒挺快,他赶紧把我的获奖通知双手恭敬地捧给梁老师,就好像是他获了个大奖似的。
“哦,我瞅瞅。”梁老师脸上现出了迷死人的微笑。
每当学生取得好成绩时,他总是这个样子。
瞅完,梁老师才说明来意:“明天召开家长会,请各位同学回家给自己的父母带个信。喏,把通知单发下去吧。记住,明天下午四点钟……”
一听要开家长会,班里一下子“炸了锅”。
同学们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丰富多彩的表情,有的“哭天喊地”,有的“捶胸顿足”,有的“面如土色”,有的“呆若木鸡”……当然也有的“眉开眼笑”、“眉飞色舞”。
“期末考试的分数还没出来呢,干吗要开家长会呀?”
“哪有自个儿给自个儿带‘恐吓信’的?”
“完了,家长会后,老爸老妈也要对我实行‘三无政策’了。”
霍杰也垂头丧气起来。
“哪‘三无’啊?”
我皱着眉头问他,刚才获奖的高兴劲儿一扫而光。
“无玩耍,无课外书,无电脑啊!”
“肃静,肃静。大家不要有恐慌心理啊。这次家长会,是真正意义上的家长会。”
梁老师打着手势,一脸神秘。
谁信呀!晚上七点过,门铃响了。
大概你猜不出是谁来了,因为连我自己都没猜到。
“嗨,不好意思,好长时间没家访了,实在抱歉。”
梁老师站在门外对老妈说了第一句话。
“哪里呀!快进来!”
老妈高兴坏了,就像遇到能把她女儿送进重点中学的大贵人。
看到我在旁边坐立不安,梁老师对我说:“没事,林呱呱,你不用陪着我了,去玩吧,我和你妈妈聊聊天。”
嘁,在老妈眼皮底下,我哪有时间玩呀?连老师都这么说我,真不了解情况。
他俩唧唧喳喳地说了笑,笑了又说,也不知为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过了好一会儿,梁老师才起身告辞。我从房间里出来,和老妈一起把梁老师送到了大门口。
梁老师特别嘱咐我:“哦,林呱呱,别忘了把那篇得奖的作文带上啊。”
“乖女儿呀,这么大的好事,要不是你的老师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
一进门,老妈就生气地对我嚷嚷,但她那眼睛里分明荡漾着笑意。
“快,拿出来我看看。”我把获奖证书出示给老妈。
“嚯,一看题目,好像咱俩是敌我双方似的,不过,加上双引号,那就显得比较幽默了。这证书很重要,说不定升中学时能派上用场。作文呢?拿给我看看。”
“作文?时间隔得太长了,我得去翻底稿。”
“那好吧,等找出来了给我看。你获奖了,我也跟着沾光,老师让我介绍介绍教育体会。”
还教育体会呢,别虚伪了!嘘!底稿就在书架上那本过时的小人书里夹着,我这用的缓兵之计。你想想看,如果让她看到了内容,那我如何偷借、偷看课外书的招儿不全坦白了吗?第二天下午四点的时候,家长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他们都非常熟悉地找到了自己孩子的座位,看样子,都是经过自家孩子严格训练的。
“林呱呱,作文带来了吗?”梁老师叫住正要离去的我。
“带来了呀。”我不知道老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好,你先到操场上玩一会儿吧,我有事会叫你。”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梁老师在楼上对我招手。
我背着书包气喘吁吁地冲进教室。
“林呱呱,刚才我和家长们交流了一下如何对待孩子看课外书的问题,也请你妈妈做了一些经验介绍。现在请你给家长们念念你那篇获奖的作文吧。他们都挺感兴趣的。”
梁老师微笑着鼓励我。
“啊?!老妈介绍了经验,还让我念作文?这回我可死定了!”
我暗暗叫苦不迭,拿眼睛扫向老妈。
老妈却满脸红润,像一个兴奋而羞涩的小姑娘,她也正期待着我给她露一回脸呢。
“我……我……老师,其实这篇作文也不是写得很好。”
我苦着脸不愿意念。
“没关系,都是交流嘛。”
唉,师命难违啊!我结结巴巴地念着,下面的家长们却不停地哧哧笑着,当我满头大汗地念完最后一句时,家长们终于忍不住笑得东倒西歪。
我胆怯地再拿眼睛瞟瞟老妈,看见她也在那里笑着,但笑得比哭还要难看百倍。
而梁老师呢,早把眼睛瞪成了乒乓球那么大……我孤立无援地站在讲台上。
谁知道梁老师和老妈在家长会上都说了些什么呀。
一回到家,我立即蹿进自己的房间,把门锁定。
可是随后赶到的老妈却紧追不舍。
这篇《我与老妈的“游击战”》可把我害惨了。
但事实上,老妈却拿着一把钥匙,以前所未有的柔和态度对我说:“把那个柜子打开,把书都还给同学吧,以前不让你看课外书,是老妈不对,以后,老妈再也不拦你看课外书了。梁老师还表扬你性格活泼,爱玩会玩,所以写出来的作文很有生活气息……”
在我站在那里发傻的时候,老妈把钥匙抛向我,转身走了。
这么说,以后,我撒撒欢儿、侃侃大山、看看“闲书”,老妈不会再郁闷了吧?哈哈,搞定郁闷老妈以后,我还有什么可郁闷的呢?虽然我高兴得大半宿没睡着,白天昏昏沉沉,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一下第二天的情况。
第二天,同学们见到我,那表情都是惊人的一致:“呵呵呵……”
“哈哈哈……”
“嘿嘿嘿……”
不解释你也肯定知道,一定是他们的老爸老妈们,放“学”回家,把昨天家长会上发生的一幕喜剧重新给他们表演了一次,要不,为什么他们的脸笑得都有点歪了?笑就笑吧,只要搞定了郁闷老妈,找回了我的快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唉,作为一个乖乖女,为了让老妈不再郁闷,也为了找回自己的快乐,我花了那么多的心思,想了那么多的办法,也没有梁老师的一个家长会管用啊!当我向老妈发出这样的感慨时,原想着老妈会再一次眉开眼笑起来,没想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