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茉莉扯过助理黎奈,嘱咐几句。而时珍那一方的人多。
一回头,恰好唐季川就在附近。似乎瞧见了她的助理黎奈那一刻眼中的震惊。
“嗨,茉莉甜心,你怎么还在这里?”唐季川指了指就快消失的蓝色星球。
“季川——”白茉莉笑着扯过他,亲吻脸颊,一跃而下。轻盈如收拢翅膀的蝶,落地无声。
三米左右的落差。确实已经成功蝶变。
键盘手和贝斯手不动声色地交换一个眼色,她的肢体变得更加有力而有协调性,走路更轻盈,猫原本就是暗夜的舞者。
她才十六岁吧。
白茉莉抬头,没有看到微微侧身的唐季川那一刻的眼神,不动声色点头。
舞台升降的控制也在吧台了。
试探他是否不近女色……脸上的吻痕,因为侧身的缘故,像是夜里兀自绽放一小片淡淡的蔷薇花瓣,把他这一刻的表情映照得格外忧伤。
唐季川知道她怀疑了,抬手轻触,爱神的祝福。
她的天空预判,更像是对人心欲望的洞察。这是深渊黑暗系吧。
神的玫瑰,化蝶?
唐季川也是在江蓝怒摔吉他的那一刻,依稀颖悟他们带白茉莉前来的用意:
就跟蝴蝶家族的求神一样。
人力有时尽。而新生的三级家族猫孕育神的惊喜,他们就像溺水的人紧紧抓住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将目光投向遥远的M城。
契合求神的核心,还有一些乱入的神棍推波助澜,于是他就以交流学习的名义去了M大。
甚至,这一门亲事提上日程,也是因此。他们说她,“北方之水,可以灭你命里的灾火。”
大概是“火”字,触动了他母亲的心事,当即就红了眼圈。而他看着他们,他的家人,也说不出“不”字。但凡有一点希望,他们就蝴蝶集体性癔症地乱入。
半杯威士忌在杯中浅浅摇晃,唐季川微抿一口,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里根本不是她这样的蝶变小新人能够来的等级,接近蝶变的和蝶变一次以上的,也都是组团来战。
不过,蝶变三次以后,用处就不明显了。而白茉莉得到了玫瑰的神的亲吻,蝶变生出虹之澜,也可视作蒙神青睐的神的孩子。
据说,爱神冥冥之中投来一道目光,总在关注它的玫瑰。所以,这里的神也相信神的玫瑰,气运无人能挡。
换言之,可以增加运气值,和求神的成功率。这些人,事先也没有人跟他说一声。
唐季川按揉着阵痛的太阳穴,是真的头疼,为刚刚的失态略微不自在:
他这四年,估计也没少造“作”,落到他们眼里。
这些混蛋。
这样的四年呵。他睁眼看着杯中酒,就像琥珀色的泪:
小爱神,还是先自救的好。
唐季川也是刚刚知道,白茉莉已经在这一轮落选。决赛区竞争格外激烈,她还有个拖后腿的同组组员吧。
听说,去年查分出来的她突然泪如雨下,在人来人往的长廊用手遮住自己肿胀的眼睛。
他是想过让她转赛神的蝴蝶赛场。那一双眼睛,她的笑容单纯,眼光明亮。
回忆像死鱼般浮上海面。
再见到她时,是三个月后的图书馆。
周六的下午,唐季川照常是泡在S大的图书馆三楼,取走书的木质书架后,她也正好在对面取书。
和他是同一本。
抬眼看来的睫毛很长,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明明不是她的错。
他忍不住开口:“好久不见。”
明明只有一面。
她咬了咬嘴唇,又看了他一眼:“你也在这里?”
“嗯,我周六都在这里……”后来,他的那些女友数次取笑,说他有和人聊天却把话说死的天赋。
她便也不说话了。
接下来,学校实验室又遇见过几次。那时的唐季川不是不知他是同学眼中的怪胎,成日里不是图书馆就是实验室,对其他都提不起兴致,甚至是谈恋爱。
但这个世上总会有一个和你一样的异性“怪胎”吧。她也不是泡在实验室,就是图书馆,其余都不感兴趣。
遇见得多了,就是这么熟悉了吧。
他们还分到了一组做实验。或者说,他那时容易被人看穿,他是开始注意到她,总想着能够再遇见。
所有的一切,都结束在四年前那个雨水充沛的六月。
那个午后和平日里并没有不同,他又在实验室测算昨日得到的几组试验数据。
她进来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
护目镜上几绺深色刘海散落下来,有些湿润,外面下雨了。
后来,唐季川也曾无数次回想这一日和平日里有什么不同,可是,除了那一声爆炸的响声,再无不同。
看过去,火光已至眼前。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也想不起来。
他们说,她当场身亡,而重伤的他也没能出席她的葬礼,却赶上了她的听证会。
他们怀疑是她操作不当,导致实验室气体泄漏,爆炸。这是事故,可她从来细致,严谨,他没法接受这个调查结果。
后来,却有一个更加匪夷所思的推断:
他们说她弑神。
新生的神,总是格外的脆弱。
那时的唐季川也是刚刚蝶变,数据还在整理分析,随之陨落。
而他们也是这时确定他是蝴蝶的神。
他们说,他差一点死了,神的城生出感应。他的家人千方百计才保住了他的命。
很多时候,唐季川做着相似的梦,破碎的画面一一闪过,如迸裂的实验室神的水晶罩。
她看过来的眼,亮亮的,惊恐得仿佛随时伸手可拥入怀中。
这样的爆炸威力,几乎将整个实验室夷为平地。他们说,她携带了违禁物品。
而时机——他的家人也说,一再的巧合,就不是偶然。
因为,这是弑神。
唐季川突然神情幽暗,如不得见光的海底的藻类。四年……没有真相,就这么,和他们渐行渐远。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就像祭奠曾经一起走过的日子。
头顶的光已经被吞噬。而白茉莉可能是盯着舞台的灯久了点,视线一刹模糊。
手腕电台取代视觉,开启使用频段,辐射而出。
扩频通信,自动接收。
终于听到了回音:“我,我想……归队。就算已经在自己的想像里发了疯。”
意外的熟悉。
白茉莉看了过去。
这样举杯的侧脸,宛若雕塑,兀自不去看。
化不开的悲凉更胜黑暗侵蚀,将他固化成了月亮边缘的石头。
季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