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斯心里有了答案。
实际上他自己也明白，亚利亚公司走的路线和姬屋、橘色行星都不一样。
亚利亚公司走的是精品路线，单价高，服务质量远超姬屋和橘色行星大部分领航员。
如果说整个水星领航员的市场份额，由姬屋占去百分之六十，由橘色行星占去百分之三十，剩下百分之十的份额是由亚利亚公司拿去的。
因为亚利亚公司的领航员能够和姬屋、橘色行星最顶级的领航员平起平坐，甚至略有超越，所以即使人少业务少，但收益并不少。
而且亚利亚公司的当家领航员一般都是业内标杆，成为无数领航员学习模仿的对象。
当年的伟大祖母是这样，后来的艾莉西亚是这样，现在的水无灯里依然是这样。
亚利亚公司确实很容易被资本运作给摧毁，但是在水星上，这是违反《不正当竞争法》以及《反垄断法》的。考量一下风险和收益，不论是姬屋还是橘色行星，都清楚，亚利亚公司根本不是他们的竞争对手。
亚利亚公司一直就两个人，业务是有上限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抢占他们的市场份额。相反，那些不太好伺候的客户可以尽情扔给亚利亚公司，让亚利亚公司去碰钉子去。
不论是姬屋还是橘色行星，争夺的战场都在平价中低端市场。高端市场永远不是资本能够染指的殿堂，这一点从古至今，除非整个行业彻底衰弱，都不曾有过任何变化。
弗朗斯说那么多话，心里存着万一的念头：说不定亚利亚公司就鬼迷心窍，愿意听他说的，真的去拓展市场了呢？到时候他从地球引来资本，和亚利亚公司的高端标杆结合，产生的化学反应，再和姬屋、橘色行星来个龙争虎斗也未尝不可。
要不是水无灯里静静地将他点醒，他说不定又陷入到数字地狱之中，再次自我厌恶，自暴自弃呢。
重新想明白的弗朗斯向水无灯里道谢，借亚利亚公司的洗手间，将衣服换了回来。
临走的时候，他回头问：“水无小姐，如果我想指名贵公司这位见习领航员带我好好游览新威尼斯，需要如何申请？”
水无灯里看了眼阿库娅。
她正在忙碌地将弗朗斯换下的衣服抱去后面洗，并没有注意到弗朗斯在说什么。
水无灯里笑着摇摇头说：“见习领航员没有资格接待客人。她才接受领航员培训一个月时间，您能多给她一些成长的时间吗？”
水无灯里并没有自己越俎代庖。
弗朗斯这才心悦诚服：“好，我能等。”
水无灯里微微点头：“那客人要去哪里？我可以送您一程，这边请。”
离开亚利亚公司的弗朗斯，这次没有提半个字关于扩大规模的事情，反而是饶有兴致地听水无灯里在路上信口介绍了一堆新威尼斯的典故和建筑。
“水无小姐，我并不是付钱的客人，您为什么要为我服务这么周到？”
水无灯里笑着说：“呀，我只是在和一个朋友聊天而已，哪里就能算是服务？您太拘束啦！在新威尼斯，不如放松一些吧？”
弗朗斯眯起双眼，看向船舷边的水面。
正好贡多拉正通过一片开阔的水域，水并不深，清澈得像是不存在一样，贡多拉像是漂浮在空中似的，奇妙的景色让弗朗斯心中一动。
他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接下来的行程之中，弗朗斯果然放松了许多，兴致勃勃地听着水无灯里的讲解，还开口问东问西。
水无灯里哪里会被问倒？自然是有问必答。
直到夕阳西下，他们才到达新威尼斯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有几个黑衣人看到弗朗斯之后，惊喜地迎了上来：“少爷！”
弗朗斯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转过头向水无灯里致谢：“今天您带我游览的经历，会是我此生宝贵的记忆。”
水无灯里按着心口，微微笑着说：“这是我的荣幸。”
弗朗斯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周围的黑衣人都等不及，七手八脚地将各种通信终端、笔记本电脑之类向他手上塞：“少爷，您不在的这一整天，很多联络都在找您，可不能再这样消失不见了！”
弗朗斯看着水无灯里苦笑了一下，回过头去，一边走，一边忙碌了起来。
水无灯里看着弗朗斯的背影没入酒店大门，才调转船头，缓缓离去。
几天之后，在亚利亚公司不远的地方，一大早就有运输船抵达，圈出一片小小的海面，飞快地打桩，建起了一个平台。
尾随而来的工程船架起了塔吊，将运输船带来的预装配部件飞快地组建在一起。
一个多小时之后，船只陆续离场，露出一间三层小楼。
看到它现在平平无奇的样子，根本让人无法想象它居然是动用了刚才那么夸张的阵仗，在短短一个小时里盖起来的。
很快又有几艘船抵达小屋，下来几个人，手中拿着扫把拖把，将小屋里里外外请扫了一遍，再将很多桌椅柜台搬了进去。
等到阿库娅吃完早饭，跟着水无灯里划着船出来练习的时候，正好看见前几天离开的弗朗斯撑着一只贡多拉，从小屋那边过来，远远地就和她们打招呼：“水无灯里小姐，阿库娅小姐，我在你们旁边开家咖啡店，希望不会打扰到你们，不嫌弃的话，欢迎来我家做客。”
水无灯里笑着说：“这真是太好了，我们一定会经常上门打扰的，到时候就麻烦您了。”
弗朗斯笑了起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那真是求之不得。我还要去进一些材料，告辞了！”
水无灯里向弗朗斯点头致意，船桨轻摆，向前驶去。
阿库娅疑惑地看了眼弗朗斯的背影，但是水无灯里已经摆桨，贡多拉载着阿库娅滑向前方，弗朗斯的身影很快就脱离了视线范围。
略想了想，阿库娅便将弗朗斯的事情抛在脑后。
虽然奇怪弗朗斯为什么会突然跑到公司旁边开个咖啡店，但是这事情在新威尼斯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每年都有很多人被新威尼斯的环境吸引，来这里开个店或者在这里生活定居。
当然，每年也有很多人从新威尼斯前往地球生活工作，甚至有前往其他星球参加垦荒开采的。
来来去去，聚散离合，在新威尼斯显得如此平常。
而且阿库娅从事领航员这一行，和大部分客人，可能一生就只会相遇这一次，对于聚散的感觉，早已经习惯。
相比起弗朗斯的反常举动，未来有好喝的咖啡，更让阿库娅感到高兴。
“来，阿库娅酱，知道那边是什么地方吗？”
“是，灯里前辈，那里是圣马可广场，又称威尼斯广场，是地球威尼斯的城市中心。新威尼斯市完美地复制了圣马可广场最完美的状态，在那边的咖啡馆也是地球威尼斯圣马可广场上的咖啡馆，来到水星开的分店，保持了原汁原味的氛围呢。”
水无灯里笑眯眯地向岸边挥了挥手，只见咖啡馆门口露天的桌边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中年男士，凶狠的眼神努力做出笑眯眯的表情，对水无灯里举了举咖啡杯。
“那是Florian cafe的老板哦。”
水无灯里放下手臂，对阿库娅介绍说：“他喜欢坐在自己的咖啡店里，一坐就是一天呢。”
“哦……”
阿库娅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和水无灯里在一起，就感觉她好像认识新威尼斯市里的所有人一样，走过路过，路边有无数人和她打招呼。而水无灯里能够如数家珍地告诉阿库娅，这个人是什么人，那个人又是什么人。
在她眼中，每个人都像是璀璨的宝石一般，在她心中的宝石库里闪闪发亮，时不时就拿出来擦拭一番，才珍惜地放回心里。
正当阿库娅感慨的时候，水无灯里笑着说：“刚才阿库娅酱说话没有带‘哦’字呢。”
“啊！”
阿库娅自己都没发现这一点，直到水无灯里提醒，她才发现，自己习惯的口癖不翼而飞。
“这是……这是……”
阿库娅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吞吞吐吐起来。
水无灯里被阿库娅带得也慌了一下，马上镇定下来，平稳地说：“阿库娅酱，看那边！”
阿库娅顺着水无灯里的指向看去，只见大大的钟楼时针指向九点，然后……
当……当……当…………
钟声准时响起，悠扬动听。
磅礴的钟声隐含着巨大的力量，让阿库娅感觉自己的胸腔都在与它共鸣。
她自然而然地在船上站了起来，双手抱在胸前，张开口，向着天空发出了她的吟唱。
水无灯里吃了一惊，赶忙伸手捂住自己差点出声惊呼的嘴。
歌声巧妙地穿插在钟声之中，像是藤蔓在树干上蔓延。
人们惊讶地驻足，望向这位小小的见习领航员，沉醉在她的歌声之中。
直到钟声结束，阿库娅也正好唱到最后一个音节。
歌声戛然而止，却仿佛和钟声一起，依然缭绕在人们耳边，久久让人无法忘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