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阿库娅的素质埋没在这里，实在太可惜了，不死心地继续夸夸其谈：“好，就算你不想要离开老东家，那也简单啊，你们得想办法扩张规模。亚利亚公司的规模太小，舞台太小了，你根本施展不开的……”
阿库娅想了想，深深地吸了口气。
当空气从她小小的胸腔缓缓吐出的时候，拨动了声带的震鸣，悠扬的歌声如同天籁，再次飘荡在这片小小的巷子里。
少年悻悻地闭上嘴。
但是阿库娅的歌声仿佛有着致命的魅力，让少年短短几秒钟，就忘了刚才的不快，舒展了眉眼，听着阿库娅的歌声入神。
阿库娅很满意这少年闭上了嘴，便一路哼唱着船歌回到亚利亚公司的本社。
知道那栋小屋出现在面前，船轻轻靠了上去，停止下来的时候，少年才如同做了个美梦一般，猛然醒过来：“啊？到了？”
他却没有想起来，他自己并没有说过要去哪里。
阿库娅停下歌声，抱着船桨，走上小屋伸向水面上的台阶：“这是我们亚利亚公司的本社哦，我想带你来，把衣服洗一洗，然后烘干哦。这样你才好回去哦。”
少年张了张嘴，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现在穿的这身制服长裙：“好吧，那就多多打扰了。”
“没事的哦。来，请将手递给我哦。”
看着阿库娅站在台阶上伸出的小手，少年看了看自己比阿库娅大了一轮的手掌，摇摇头说：“我自己来就好。”
“不行的哦，这是规矩哦，要不然我会被扣分的哦。”
“扣分？”少年看向阿库娅，发现对方脸上的神情不像胡说，只好将手虚放在阿库娅的小手上，疑惑地问：“你不是说，装作载朋友，不算是载客吗？”
阿库娅握住少年的手掌。
少年只觉得阿库娅的指尖像是温软的白玉一样，细腻光滑，让他心中一动，乖乖地又闭上嘴，任由阿库娅将他扶上台阶。
“哦，对了，你穿着我们公司的制服哦。”阿库娅放开少年的手，才恍然大悟一般说道：“我都忘了哦，这样是不会有人扣分的哦。”
少年耸耸肩，让到一旁，看阿库娅将船头用绳子绑在亚利亚公司门口的木桩上。
然后，阿库娅才在前边带路，将少年引入亚利亚公司。
“不是说不会扣分吗？”
“我拿你当练习的对象哦。”阿库娅一本正经地说：“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周到的地方哦？”
少年想了想：“我比较喜欢自力更生，你服务得太周到了，让我觉得不太自在。”
“那就是不周到哦。会让人不自在的周到，就是服务的不周到哦。”
少年不敢苟同地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这要求也太高了，你确定自己不是在自我满足，或者是在钻牛角尖？有这个抠细节的时间，不如扩展一下业务，能赚更多的钱呢！”
这一下，少年的兴趣又被勾了起来：“运营公司，你得好好权衡性价比。当你在某个领域做到比八成的同行强的时候，你就该发展其他的领域了。如果你能够全面碾压八成的同行，你就能在业内屹立不倒……”
“我去用洗衣机帮你把衣服洗一下哦。”
阿库娅赶紧抱着少年湿淋淋的衣服去了后面。
洗衣机智能地选择了合适的洗法，自动配比洗衣液。
阿库娅其实没什么可做的，将衣服扔进洗衣机之后，就去了厨房里，端出一杯清茶放在桌上：“你稍微坐一坐哦，一会儿洗衣机把你的衣服烘干之后，还要放外面晒一晒吹一吹哦。”
“哎，你做什么去？”
阿库娅歪了歪脑袋：“我要去将我的船好好清理一下哦。”
阿库娅对待自己的船，就像是对待自己身上的衣服一样。
衣服每天都能换洗，船虽然没法换，但是每次出去再回来，阿库娅都要将它好好地检修一番，擦洗一新，让它随时都绽放光彩。
虽然……
阿库娅觉得等到自己单手套或者转正之后，可能会没有时间这样频繁地清理，但是她觉得可以籍此来养成习惯，找到最关键的最重要的几个检修的部位，将来反而省事。
少年双手托着茶杯，浪浪荡荡地从屋子里出来，蹲在阿库娅身边，眯缝着眼睛问：“你们平时都这么忙的？这种事情完全可以交给第三方嘛！开去贡多拉的清洗店，自然有一堆专业人员给你清理，虽然要花钱，但是花钱买时间买精力，很划得来的！
我知道你们追求精品，但是把时间和精力花在这上面，真的是性价比非常低了。我给你算个账，清理一整条船，大概花800元通用币，你自己清理的话，大概花三到四个小时。而店里给你清理，只需要半个小时。也就是说你三到四个小时的精力和两个半到三个半小时的时间，在你自己清理船的时候，价值只有800元通用币。
然而你接待客人的话，这些时间及少说都能做到一单，至少千把两千通用币是有的。你看，是不是亏了？”
阿库娅觉得自己的耐心增加了不少，只是抿着嘴，默默地将刚才少年滚入船舱之后带上来的水渍和淤泥擦干净。
擦洗清理船身，和划船不一样。划船的时候必须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少年唠唠叨叨说的话，阿库娅没办法忽略过去。但是擦洗船身的时候，却完全可以对周边环境充耳不闻，专注在自己手头的工作之上。
少年呱呱呱地说得口干舌燥，连喝两三口水才缓过来，结果看见阿库娅脸上表情毫无变化，专注地趴在船舱里，拿着一块抹布擦擦擦……
少年叹了口气。
油盐不进啊。
但是他看着阿库娅专注的样子，心里也隐隐地佩服起来。
有这样专注的态度，在哪里不能成功呢？
这么有意思的人，你让少年怎么才能放弃？
他正在心里琢磨着怎么让阿库娅回心转意。
阿库娅突然直起腰来，趴在船舷上往远方眺望。
少年也眯着眼，顺着望过去，只见远远的拱桥下，一叶扁舟缓缓开来。
在船上站着一位领航员，制服正是亚利亚公司标志的白底蓝纹，一头樱色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看起来给她增添了几分英气。
阿库娅跳到船尾，伸手揽过船桨，向台阶上一撑。
她脚下的贡多拉便向外滑了出去。
只是两三次划桨的工夫，阿库娅就已经和对方回合，漂亮地一个转弯，并肩齐驱：“灯里前辈，欢迎回来哦。”
水无灯里笑眯眯地看着阿库娅：“谢谢阿库娅酱！”
她又看向亚利亚公司门外蹲着的那个人影：“那位是……阿库娅酱的朋友？”
阿库娅摇摇头说道：“这是今天我在外面捡的哦。他掉水里了，我给他自己的衣服暂时穿一穿，现在他的衣服在洗哦。”
“原来如此。”
水无灯里还以为阿库娅找到自己朋友了，心里正隐隐为她高兴，没想到并不是这么回事。
两人的船靠了岸。
阿库娅先上去，水无灯里紧随其后，刚刚到达公司门外的小平台上，就听少年朗声说道：“这位就是亚利亚公司现在的头号领航员水无灯里小姐？我是弗朗斯，幸会！我有笔生意要和你谈谈，不知你是否有空？”
水无灯里呆了一下。
她见过推销的，见过献殷勤的……但是这种上来就谈生意的，水无灯里倒是从未见过。
她对这种风格隐约有些印象，不确定地问：“你是……来自地球？”
少年目光闪了闪，毫不隐瞒：“是啊，我从地球来水星度假。”
水无灯里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我也是三年前从地球来到水星的。”
少年脸上一喜：“那你应该理解我的意思啊！如果一个公司运营良好，却不尽可能地扩张的话，最后肯定会被其他公司收购或者打压的，到时候姬屋和橘色行星要是强行抢走你们的客源，让你们没有客人怎么办？”
水无灯里笑了笑：“不会的。”
少年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不会？为什么不会？利润会驱使资本铤而走险，压垮你区区一间小店毫无难度啊！”
水无灯里静静地坐在少年对面，笑眯眯地问道：“客人，您说您是来水星度假的？”
少年一时没摸到水无灯里的意思，点点头说：“是这样的。”
水无灯里又问：“您为什么选择来水星度假呢？地球上也有南极北极，撒哈拉大沙漠，太平洋中的夏威夷，听说地球上的威尼斯也快要重建了，像您这样忙碌的人，应该在地球上度假才符合您的理念吧？”
少年突然愣住了。
弗朗斯这时才想起来，他为什么选择大费周章地来到水星度假。
他惊讶地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水无灯里，看向她那双清澈的祖母绿一般的双眼：“我……”
只是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少年就难以为继。
他扭头看向窗外。
午后的阳光温暖地洒向冬末的海面，春天即将来到，天空如同洗过一般澄清。
碧蓝的海面泛起细细的波纹，如同无数金鳞。
是啊……少年心里想，我不就是为了逃离那些让人烦扰的数字和计算，才来到这个落后的水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