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一通咆哮之后,气得跌坐回椅子上,捂着胸口,脸色发白,房间里终于恢复点点人气,我妈和我爸开始走动,给外婆揉胸口拿毛巾。
舅舅趋步上前,跪在外婆脚下,还是一句:“妈,对不起。”
舅妈跟着舅舅跪下,泪眼婆娑。我傻愣愣地看着这一切,惊惶下给不出任何反应,我们这一家子,像是在上演伦理大悲剧,看着哭泣的,悲哀的,无奈的,沉默的家人,我想起梦里书伟说的话,生活中哪有那么多故事和悲情?是啊,是不多,但是上演一次,已让人难以消受。
终于外公一怒下令:“今天中秋,好歹是节日,有什么事情,过了今天再说。”他亲自上前把舅舅和舅妈扶起来,“好了,先去休息一下吧,要不就出去逛逛,晚上回来吃晚饭。”
舅舅站起来,对着外公,明显红了鼻尖眼眶,“谢谢爸。”
外公点点头,叹口气,拉上外婆,回去他们的卧室。
我爸妈都不说话,静悄悄地去收几乎没什么人吃过的早点。舅舅去洗澡,舅妈先是拿了舅舅的换洗衣服出来,还没走到浴室门口又尴尬停在半路,还是我妈把衣物接过去交给舅舅。我听我妈跟舅妈说:“小冰,一起去买菜好不好?”舅妈答应了。
我妈和舅妈前脚出门,我爸在房间里徘徊两圈也闷头出了门。我坏心眼地猜测,我爸大概是担心街上有两个女人打起来的画面。不消片刻,整个大客厅就清洁溜溜只剩我一个,我缩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听浴室里传出来的水声,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会儿没有。
“咏哲,你还好吗?”舅舅用大毛巾擦着他的头发,走过来问我,“你看起来像个受伤的小动物。”
我用老招式应付,“昨天晚上做噩梦,没休息好。”
舅舅在我面前蹲下,看着我的眼睛,“丫头,不要跟长辈撒谎。”我不吭声,舅舅突然跟我道歉,“对不起,舅舅这么做,会不会吓到你,让你对婚姻失望?”
舅舅的道歉,令我鼻腔酸涩,我知道他背负了压力,在这个时候还顾及到我,实在是……所以我连连摇头,“不会,真的,舅,我觉得你很勇敢啊,你让我觉得,以后想结婚,就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是真的吗?”舅舅用手摸摸我的头,笑了,“不愧是我的小天使,好了,你看电视吧,舅舅去换衣服。”
“你还要出去吗?”我问舅舅
“是啊。”舅舅的声音从他卧室传出来。
我想到廖书伟,等舅舅换身清爽的衬衣牛仔裤出来,我凑上前小小声询问:“廖老师好吗?”
“还好。”舅舅说,忙着低头翻几张CD,我站在他身边,寻思着要怎样措辞,才好把自己想让他带我去看看书伟的意思表达得不那么直白,但又很清楚,“要不要去看看你的老师?”舅舅找好CD,偏过头问我。
咦?老天爷掉馅饼了,我好像没有理由不答应。
我记得有听小舞常哼一首歌,有句歌词说:“每次见你,都像是第一次。”以前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写词的人有点矫情,现在却是觉得,好像是这样,每一次去见书伟,都像是第一次,那种百味杂陈的期待与兴奋,和小小的甜蜜幸福感,都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很棒,活着很棒。
和舅舅先是去买了一堆的肉菜水果之类的东西,我们坐车没回学校的教师宿舍楼,而是前往华山路,舅舅说,书伟家住这边。我奇怪,“不是说住在陈妮家隔壁吗?”
“那栋房子卖掉了,装修一下也只是为了卖个好价钱,这边是他家的老房子。”舅舅说。
华山路边绿阴成行,梧桐树高大的树冠波浪样在我头顶起伏,我觉得自己的心也微微起着波浪,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回家。
廖书伟家的旧房子真的很旧,假如可以再旧一点,都够拿来拍《倩女幽魂》了。不过,再旧仍然是两层的独立小楼,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里,有这么大栋房子怎样都是件可以拿来炫耀一下的事情,不过我好像从来没听他说起过。房子前围着道青砖的矮墙,墙头上爬满茑萝,黑漆门边挂只绿色的,油漆有点剥落的旧信箱。进得门去,院子里种着几棵花树,打理得是葱茏茂盛,一株桂树花串累累,幽香四溢。厅堂没关大门,掩着一帘纱门,只听到里面笑语琳琅,是陈妮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