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舅舅聊天的还是伟,不过这次用的是Q,页面上舅舅在四个小时前说了一段话:“浮蹉蹈海是勇者的选择,苟且偷生的只好长梦不醒,所以,我选了苟且偷生,春节结婚,要不要恭喜我?”
伟刚才来的几个字是:“恭喜你。”
原来舅舅心情闷想和旧友聊天,伟现在才有空。我帮舅舅敲几个字回去:“你好,我是咏哲,舅舅等你等太久睡着了,抱歉。”
伟好一会儿没反应,我还以为他下线了呢,他突然又回说:“没关系,多照顾他。我还有事情,有机会再聊,拜拜。”
伟大概很忙,这次的他没上次热情。唉,我叹口气,舅舅结婚,他的朋友都没替他太高兴吧,他根本不喜欢那个叫曲冰的女人啊。回首看睡在灯影里的舅舅,眉头锁着,很孤独无助的样子,假如他喜欢的人看到他连睡觉都不得展颜,不知道是怨恨,还是心疼。
我蹑手蹑脚回到自己房间,缩进被子里。被窝很暖,我的心却有点冷。记得从前,陈妮说,爱情的结果是绝望,我从来对这样的绝望只闻其声,未见其形,现在,我终于看到一点了,绝望,好像不那么强烈与坚硬,它只是绵长的,纠缠的,无休止的,缓慢而坚持的,把我最爱的舅舅吞噬了,覆灭了。
终于见到了曲冰,家人让我喊曲冰舅妈,我礼貌地依言而为,就去帮我妈用洗衣机洗衣服。我家的洗衣机还是老式的半自动,洗衣粉的白泡泡中间飘着几张RMB,五元十元不等,真是,谁外套里的零钱啊?曲冰不知道为什么随在我身后,瞅着洗衣机里的钞票笑,帮我捡出来,用水冲净,边冲边和我闲聊:“你可真粗心,洗衣服之前口袋要掏干净啊,不过没关系,等等我用电熨斗把它熨干。”
我半是尴尬半是生疏地道谢:“谢谢你。”
“不要这么客气,”曲冰语气温婉,她身上带着股能让人心平气和的能量,我怀疑再剑拔弩张的人到了她面前,都能柔和地化成一摊水。
“我和家明要回温哥华结婚呢,我爸妈都在那边,那时候正好是寒假,一起去好不好?”我未来的舅妈向我做出邀请。
“去温哥华结婚?”我惊异,“那这边怎么办?”
“也要办啊,这边是中式的,温哥华是西式的,我信基督教,要去教堂行礼,你来观礼啊,西式的婚礼很浪漫。”
有个念头邪恶地冲进我脑子里,哗,婚礼办这么多次吗?多到这辈子只剩下离婚这件事情可以忙了,只敢坏坏地想一秒。对西式的婚礼多少有点向往,表示兴趣,“这个很诱惑,我想去温哥华看看,也想亲眼见识西式的婚礼如何的浪漫,不过太麻烦了,还要办手续。”我有迟疑。
“不麻烦,”曲冰善意说明,“手续的事情容易办,你放心啊,家里人都答应的,尤其是家明,一直说要带你出去玩玩,当旅游好了,旅费你也不要操心,住的地方当然是在我家,我家房子还算宽敞,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曲冰热情中有腼腆,“听说,你舅舅最疼你了,请你相信我,”她用她湿着的手,握住我的手,百分百诚恳,“请你相信我,我走到这个家里,是增加一份爱,不是想分走什么,我会和你舅舅一样疼你的。”
曲冰,冰雪聪明的曲冰,她看得到我眼里的拒绝,她以为我的拒绝是来自我的私心和孩子气,她不知道我只是不要我舅舅不开心,啊,她知道不知道,她未来的丈夫心里住着别的人?想到这层,我突然有点同情她,忍不住就答应:“好啊,那就去温哥华吧。”
曲冰很高兴,眼睛都亮了,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笑着去拿那几张钞票,“我去把这个熨干。”
我守着洗衣机,机械地放水,再装水,蓦然想起《大话西游》里的孙悟空,悟空睡着的时候,梦里念叨晶晶的名字很多很多次,他以为自己是想着晶晶的,可是有人告诉他说,他念叨紫霞仙子的名字更多更多次的时候,悟空呆住了。
以前看《大话西游》,是觉得好笑,可现在想想,却觉得讽刺。我的舅舅,千万不要像《大话西游》里的悟空,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得很好,却在梦里泄露了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