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等了一会,直到再无声音传来,才爬上墙头,俯身看向另一侧,可惜只能看到眼前一片茂密竹林。
我只好趴在瘦窄的墙上向更远的地方挪动,一气爬出了近一丈多的距离时,才终于出了竹林阻挡的视线范围。
这才发现,原来间壁院子里大片的土地,平整得有些过份,居然只是用来种植了一些花木和菜蔬,房屋只在远远的地方有那么两排!眼前这景象实在让人迷惑,既然他们藏石在此,那洞口不会就开在这片平整的地上罢?
但是倘若他们把这一大片土地下都挖成了地洞呢?想到这个可能,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那真是太可怕了!这得藏下多少矿石啊!
想到这个可能,我便伸长了脖子,在那些田畦地垅间寻找特殊之处,生恐错过了一处。
正在我聚精会神地眺望远处那片菜地时,忽然从竹林那边传来了麟麟车声,我一着急,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攀附之物,又不能直接就这么跳下去,只好倒着往回爬。我一边退,一边不停朝后方张望,好容易到我退了将近一半距离时,孤有人飞身而至!
我全身一阵紧张,立时松开双手扭过身子,欲去攻击来人,不想转身动作太大,致使重心不稳,身体一歪,向着间壁这边摔下墙去!却在手脚离开墙体时,已被人接住了身子,我则出于求生的本能,瞬间伸便攀上了来人颈脖。
稳住身子以后,我抬头一看,却见接住我的人,正是雪衣星目的李缙措!
我心下一抖,像是被烙铁烫着了一般,迅速松开了攀附的双手,一时身子向下一沉,我感到李缙措也跟着一歪,两人差点直直摔去地上。
“啧,勿动!我可不是好心之人,救你不过是防你摔下去后留下痕迹,引来追兵!”
我立刻垂首凝目,不再动作。在心中大声呵斥自己:听听他的话!清持一些!清醒一些罢!
待他抱着我两个起落,终于置身于竹林停下时,我赶紧跳下来朝他行礼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嗬,有趣!这会儿见你举止有度,衣着精贵,那你方才却为何爬到高墙上?是欲行偷窥之事么?你都看到了什么?你与我说说,说得好了,我便送你出去。若说得不好,呵呵,你说,我要如何处置你呢?”
李缙措看着我,面上擒着一抹邪肆的笑问道。
唉,又是这样的表情!
他这个表情我实在熟悉不过,从前在山林里,在芙蓉花丛后,在我养病时,他都这样对我笑过,以至于我熟悉到一闭眼就能在心里勾勒出来。可是,如今,他并不知晓我就是云凝玉,却仍露出这样的神情来,想是其实他对着所有女子都这样罢?可笑我私心里以为他只是对我才如此。
忽然心里就淌过酸涩,面上却能一片端庄神色向他俯首道:“不懂公子说的什么,小女子初来乍到,家里还未延请西席教规矩,方才若有污公子耳目的地方,还请您谅解!烦请您赐告姓名,回头好请家里尊长到您府上致谢!”
“才觉得你有些不同,却是好生无趣!边去吧!”
李缙措说完,俊目一寒,面容冷肃,再不看我,甩了袖子径自走了。
我站在原地未动,心中却愈发酸得发胀,想到他冰冷的话语,双手要死死抓住两侧衣襟,才能控制住自己想要向他坦露实情的冲动,脑海里不停翻腾着程章的话:如今正是风头紧张之时,你的身份又如此敏感……
是啊,我如今现身洪都,又逢他选妃之际,若亮出身份,是想借机入他后宫,成为那三千秀女中的一员吗?还是想做那齐云山时独一无二的小傻子,只等他偶尔想起来调笑欺辱一番呢?
然此二者,皆不为我所欲也!
我只能拼命约束自己的心,劝自己到此为止罢!既然抱着想要周游列国的雄心壮志,又岂能困于此事?!暗暗说服自己以后,向着他的方向追出了几步。
也不管是不是对着他的背影,俯身行过一礼后平声静气地道:“再次感谢公子救了我,既然公子不便告知姓名,那就以另外的一件事来还了您的恩情罢:您方才问我为何爬墙,乃是因我听到此处有较大的声响,并感受到地面振动,这才有了爬墙一观。我上到墙头时,正好听到北周人在讨论偷运矿石之事,于是,又想要看看他们所说的石头到底藏在何处,便爬得远了一些,但后来忽然又听到有车声传来,怕暴露了自己,这才急着后退,表现得狼狈盖因我不会武功,希望这些信息能对您有所帮助。告辞!”
我一口气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后,转身就朝着那片田畦走去,心道:反正来都来了,不如前去一探究竟。
且我已告知了他此番探听到的秘密,至于如何去查验或者解决眼前问题,便不是我能管的了。
不想再与李缙措有过多的交集,我脚下便下意识地走得快了一些,实在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他,更不知要如何安放自己的心,还不如先回避一下的好,眼下也确实太多事急待解决。
边走心里又边衡量着:事不宜迟,还是须得速速翻墙回去才好,要把方才听到的惊天消息尽快告知师傅并程章为宜。
想到这里,我便放下习惯性咬在嘴里的大拇指,又调转方向,剥开面前密匝的竹枝,欲钻进里面选一根粗壮的竹子用来翻墙,却忽得听到不远处有人喊道:“王二阳!你怎的进去这么久才出来?石头都卸下来摆放齐整了么?”
“回张主簿,都摆放好了!不过,地洞内实在是太黑了,又有几块大石挡在了进出的地方,我想着为免后面的人受阻,便自做主张把拦路的石头都移到了边上,这才费了些功夫,劳您久等了!”
“原来如此,你做得好!回头我替你在齐先生面前美言几句,也好叫他知道你如此能干!倘若得了齐先生首肯,往后啊,你的活计就不用愁啦!”
“呵呵,如此,就多谢张主簿了!您看,今日事已毕,小的请您去吃个酒解解乏罢?”
“哎哎,这怎么好意思?”
“呵呵,张主簿肯赏脸才是我的福气!咱们这便走罢!”
等王二阳说完这话后,再无声息传来。我便蹑手蹑脚地向着他二人脚步声消失的方向凑过去,欲跟在他们身后,伺机溜走。
“找死么?跟着他们做甚?”
不知何时,李缙措已到了我身后,他毫无怜惜地抓着我披散下来的头发,使劲向后拽去。我被迫向后退去,差点被他拽了个倒裁葱!
心下一时很有些恼火,伸出双手欲抢回自己的头发,却怎么也夺不回来,不禁气怒地瞪着他道:“你这人怎的如此粗鲁!说话便说话,拉着我头发做甚!”
“你最好把今日听到的、看到的人事忘个一干二净!否则,哼!管你是谁,杀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李缙措突然加大力度,向上提起手中头发,凶神恶煞地看着我,幽幽说道。
我回头看他一眼,心中顿时荒芜一片,层层哀伤袭得我几欲站立不住。可我硬是扬起下巴,紧咬牙关,梗着脖子,与他相向而立,不许自己在他面前露出脆弱。
而他却愈发用力拉扯着我的头发,似要把我的头皮都掀下来才肯罢休。
痛到极致时,我不禁面上冷笑连连,偏偏僵持不多时,有汩汩清泪从眼窝溢出,我仍死死咬牙不发一语!
已不知到底是因心痛还是身痛,他成功激起了我天生的反骨,我便要看看,他是否真的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待捏死我。
“快住手!你们在做甚?”蕲胖子的声音忽然传来!
只见他踏着竹叶疾驰而来,很快卷了我的身体,向侧面一跃,与李缙措保持五六步距离,臃肿身躯尚在起伏中就听他言词教训道:“殿下,此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请速速回宫去!”
“哼!孤若不来,怎能看到精彩好戏!”李缙措嗤笑道。
“殿下,此地实在不是说话之处,我等先离开再说不迟!”
蕲胖子语毕,已携我越过墙头落在我的后院,回头一看,不见李缙措跟来。他便匆匆嘱我一句“回房休息”,又折身去找他。
这混球果然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我心中暗骂道。结果一直到我走完整条庑廊,仍不见他们二人返回,我一时不禁替他们担忧起来。
想到自己连三脚猫的功夫也无,也帮不上他们,便急急向着前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