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那接下来,你是不是可以告知我你的身份了?”
最终还是蕲胖子先开口打破沉默。
“呃,我,我么,你不是得了师兄的交代,说要相助一个散发墨色雪莲香气、身穿蟒衣的姑娘吗?我,便是那个姑娘了。”
我还未从他之前说的大量信息里清醒过来,只随口应道。
“唉,你认真一点,此事极为要紧!”蕲胖子一脸忧虑地急急说道。
“哦,我是云凝玉呀!师兄既然早就告知你,要留心我哪一日找来,想是也告知过你几个月前,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应大事罢?我可是几经生死才到了这里呢。之前在死亡谷,多亏了宫神医相助,我被流水一路席卷冲去了三君山,到了三君山后,我回了一趟云氏别院,祭拜了洪嬷嬷,但我不敢对乡人们言我的真实身份,只好随了洪嬷嬷的姓,捏造了洪炎这么个名字,后来得了不少好心人相助,才能在此见到你呀!”
我见他脸上忧色甚重,不想惹他再添不快,故作轻松道。
“你果然是玉儿!?好!真是太好了!”
我被他忽然抬高的声音吓了一跳,愣愣地点点头。
蕲胖子忽然抖着臃肿身躯蹿到我的跟前,把我的手腕抓了过去,把脉了半晌遂放下,又从上到下把我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终于大大叹了口气后,眼眶红红地哑声道:
“唉,不听你亲口说出来,不亲自验证一遍,我总还是不太相信,虽然程章一再与我说,你一定能从死亡谷出来,但我就是放不下心来,几次欲亲自去死亡谷查探,却总是被施为拖了后腿!这个施为,当真是天生出来克我的!不过…你没事便好!没事便好!幸亏你没事,不然,我一定手撕了宫无名…呜呜呜…幸亏你活着出来了…以后坚决不能再让施为带着你了…呜呜…今年这半年来,我真是~真是几经受吓…”
蕲胖子说到后面居然号啕大哭起来!
他本来一个体态臃肿的身躯,却站在我的跟前不停抹泪,我怎么看怎么滑稽,这是专门演滑稽戏的戏精附体了么?
我控制不住自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不禁乐道:“您这到底演的哪出啊?到底是高兴还是伤心哪?听起来,您貌似与我师傅、师兄还有神医他们都很熟呢!”
“哼,你这小没良心的还笑!你不知道这么些年来,我真是替你操碎了心!若不是当初……唉,终究你如今囫囵个是好全了,这就大善!从前之事终于捱过去了!不过,你可知道我是谁?”
蕲胖子忽然止了啼哭,转瞬又笑眯眯地看着我,甚而还笑得露出了大板牙。
我怎么看他转换自如的形象怎么别扭,忍不住又喷笑道:“对不住啊,您这会儿就跟演戏似的,我有点懵,猜不到您的身份。但听起来,您似乎是对我的事清楚得很!”
实则是我压根不知道他是谁,除了知道他姓蕲,是万润玉器店的掌柜外,别的一无所知。但看他自从确认我是云凝玉以后,合不拢的大胖嘴,还有时哭时笑的表情,语无伦次又当真表露出关心的一番说辞,不太像是假的,便不好意思说出否定的话。
“哼!这帮天煞的狗奴才们!完全不体恤我囿于洪都为他们谋伐的苦心,居然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我的事情么?我是你的舅父啊!”
蕲胖子忽然脸色涨得通红,似怒又似喜的表情,但他最后说的那句,确让我心头一震!
“啊,什么?你说你是我舅父?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明白!”
这个消息实在让人吃惊!太过颠倒我目前熟知的亲戚网,不禁对他疑惑道。
“唉,是舅父不好,你长到这般大了,才与你相认!哎…是舅父不好…呜呜呜……”
蕲胖子被我的问话问得又号啕大哭起来,我对他这变换太快的风格有点不知所措!
但看到一个年长自己许多的臃肿壮汉一再哭得泪人一般,也不是我能接受得了的事。
我头疼地揉揉脑袋,从榻上站起来,走去他身边小心地拉了拉他衣袖,小声劝解道:“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你说是舅父便是舅父罢!这不是从前时候没见过你,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么?”
“呜呜…你道~道我喜欢做这样的舅父么?我~我也想跟云翊和施为一样伴着你长大啊!可~可是谁叫我没他们有本事哩!只~只能被撂在洪都替他们看~看着一摊子糟心事儿…如~如今,才晓得,他~他们竟然都没有告知你我的身份…真~真是太叫人伤心了!呜呜~”
蕲胖子居然越哭越有理,越说越带劲了!
我深吸一口气,又吐出一口气,拿出哄小孩子的耐心对他说道:“好啦好啦!如今你自己亲口说与我知道,比他们从前对我说的要好得多哩!你知道的,从前我身上有病嘛,记性也不好,说不定就是他们说了,我也记不住不是?如今我大好了,我们还见上了面,还是以他们想都没想到的方式见的面是吧?我们的见面这么轰动,且这么有意义,不比他们随便说一句话更有价值么?”
“唔,你说的貌似十分有道理!我们舅甥这样的见面是很不同反响,那我,便不与他们计较罢?!嘿嘿,好甥女,既然我们见面的方式如此特别,你且叫声舅父与我听听,让我高兴高兴,我方才想起太多伤心事了,这心里呀…唉,忒多惆怅~呜呜~”
“啊,舅父,我如今也有舅父了,当真是天大的好事!”
我一看他情势又有不对,马上顺着他的意思称呼道。心想如今自己也是够厉害的,信口雌黄的本事愈见炉火纯青了。
“哎,哎!玉儿乖!呐,这是舅父与你的见面礼!天下独此一份儿!”
蕲胖子从袖袋里掏出来一串红色手串戴到我手腕上,又托起我的右手左看右看啧啧称道:“哎,还是我们玉儿戴着好看,想当年,你母…呃,林木杏想要这个手串,我都没舍得给她,还好我意志坚定,留了下来,如今你戴着最是合适!”
“呃,多谢舅父,不过林木杏又是谁?”
我赶紧把他向别的话题上转移,实在受不了他哭哭啼啼的娇弱模样。
“呃,林木杏么?你过些时候就能见到她了,我到时再指与你看!”
蕲胖子似提到林木杏有些不自在,我心道:以为我听不出来么,原本想要说的话是与这人无关的。
“好啊,回头您指给我认认!”
“嗯嗯,那如今,我们是不是该商议一下今后的事了?”
蕲胖子又恢复到笑呵呵地模样。
我一看他这表情就觉得有问题,便谨慎地看着他道:“今后?今后的什么事啊?”
“比如你今后的去处啊,想做什么事啊?再比如你往后要以什么名字面见世人啊?如今,你雕的佛像已经轰动全城,不久的将来恐怕在全国都出名了哩!”
蕲胖子双目炯炯地看着我笑着说道。
“呃,这几个问题么,我还未想好!待我想好了再告诉您!”
我感觉自己正在掉入某个陷阱,只是被他问得仓促,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如此,那你不用费脑子想了,你反正从前头部受过伤的罢?昨天似又受了一些伤,不如好好养一养。如今既有了舅父,舅父来替你想好了!你今后就住在这里罢,也不用回那劳什子的云家了,云家所有人都不是好人…”
听他说到这里,我向他撇撇嘴,没说话。
“呃,舅父自然不是说你,虽你暂时也姓云吧,但在我们眼里,你要不了多久就不用跟你那便宜父亲姓什么云了。”
“哦,那我不姓云姓什么?”
“嗯,要不这样,你以后面对世人时,就跟舅父姓蕲罢,反正你现在到了洪都,也不适合用云凝玉这个名字了,再者你此前既然已向人说了你是洪嬷嬷的侄儿,来洪都是为寻叔父的,那便还是以洪字为名,也方便与人解释。
“今后我们统一口径对外宣称你是我走失多年的侄儿,如今好不容易得以相认,但为了感念洪家多年的养育之恩,仍以洪字为名,是以,蕲洪,就是你今后在外面行走时的名字了,我马上着人去户部给你办个新的户籍名册来。好了,舅父先帮你去外面打点一下,你睡了这么久,我们又说了许久的话,我让人送些吃的来,你且吃了好好休息一下,待你休息好了再来寻我。”
蕲胖子不等我再回话,已风一般地离开。
到我看着他昂扬的后脑勺转过对面庑廊时,这才醒悟到:自己又被这老狐狸算计了!
如今我算是被他吃得死死的了,随了他的姓,又莫名其妙从外甥女变成了侄儿,还住在他这里,前几天还被他摆一道雕了尊佛像,从他这里出了名,我可是完完全全地与他绑在一条船上了!这可真是个好舅父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