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死压着胸口,深深大呼几口气,脑子里一便又一遍默念清心咒。
之前小蝶说我不能任性激动乱发脾气,她之后还笑着说过若再见着什么让我心火大盛的事,说念一念清心咒可助我减轻火气,我还曾笑话她说不如我俩一起做尼姑好了,可天天念日日念,我保准心思平定,增寿百年。
如今真是应了劫了,我当真要念一念才能活得久一点呢!
直至心绪平定,我复又冷静地追问起来,小蝶大概见我如此执着,面上有些松动,但更多的明显是对我不忍和心疼,我抓紧机会摇着她的手臂像往日一样耍赖。
她终于长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那稍后你务必控制好情绪,不要太过激动,你如今的身体实在太脆弱了,我们已经被你几次三番吓怕了!”
我不好意思的以头拱了拱她,小蝶摸摸我的头,温柔笑了笑,又接着说:
“虽你如今不再受相思引所辖制,但仍有余毒未消,且之前自母体带来的牵机醉也似并未根除~”
“牵机醉?也是一种蛊毒吗?”
“是的,此毒不光你身上有,太子殿下身上也有,之前确实是我不好,骗你说你的血有点石成金…”
“好啦,知道这个啦,师傅已经说过了,是为了压制他的毒嘛!说别的!”
“你……哎,因之前你身上有相思引,你的血确实可以压制他的毒,但上个月你也知道,有两日你体内异常之时,叔父又因为情势所迫,不得不狠心,仍然取了你四碗月,你勿要恨他,他也是无奈之举……”
“嗯嗯,我知道了,不恨他,你接着说~”
“叔父取你的血,乃是因为太子身边的琴姬叛变,她利用熏香引发了太子体内的牵机醉,而那次蛊毒爆发前所未有的凶猛,正当我们忙于压制牵机醉的毒性时,下面又传来有南楚国的奸细混入了矿山,
我们虽知你身体已有异常,但当时情况十分棘手,叔父便仍然取了你的血,想着先压制了太子毒性再转手清理奸细,不成想琴姬早已与南楚国联手,此前的西山矿坑坍塌便是他们所为,可笑我们先前被蒙蔽,以为是矿源枯竭引起的坍塌!
琴姬于太子毒发的那两日,引了南楚的谍兵进了藏室和公署,矿山的熔炉区也进了他们的人,我们当日腹背受敌,只能背水一战。
说到此事,还得要感谢你,你与太子夜半幽会后放在桌上的那片布帛帮了不少忙……”
“什么夜半幽会!说的难听,我与李缙措清清楚楚!”我激动道。
“好好好,你们是清白的,不过,话说回来,那你之前在外面逗留了一日一夜,到底是谁救了你,你又在哪里留宿的呀?”
小蝶忍俊不禁地看着我说道。
“那,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李缙措就是太子啊!再说了,他都喝了我五年的血了,足够抵他救我十次八次的!你还说呢,讲到这个,我可是被你们所有人一起骗了五年!”
我说完就去拧她耳朵。
“哎,别拧,别拧!天地良心,我也是无法,叔父不让我与你说,除了骗你这一件事,其他的我都没有骗你!”
“好,既如此,你方才说师傅为了我怎么了?你接着说下去!”
“呃,我方才说什么了?方才我说的太多了,我有些累了,我要歇会……”
“不行,快说师傅如何了?”
“不如何,有宫神医在,他好得很!”
“小蝶…你不要骗我…”我哑着嗓子道。
小蝶忽而变得静止不动,脸上也僵硬起来。
我不放过她的表情,继续低低说道:“你勿要瞒着我,你知道我是怎么摆脱那蛊虫的?”
“程公子说你是吐出来的~”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吐出来的么?我可以自行催动体内血液。”
“啊?你的意思是那蛊虫是被你逼出来的?”
“差不多,我被连续放了四碗血后,已察觉到身体的异样,就在你不告而走的那天早上,我因心中十分担心你,激动之下引发了蛊毒,它似想控制我的情绪,
但当时我用银针扎了满身,也许正是我在心口扎的两针压制了它,后来我又被陆师兄击中胸口重伤,有一根针也被拍进了胸口,可能正好扎伤了蛊虫,迫它想要出来,
待我受伤醒来,有一天我听到程章和那个桑侍卫的谈话,知道了很多事,包括师傅的解药受制于人,但我当时一心因被骗而愤怒,想到要放干血不为你们所用,便催动体内血液,同时也逼出了蛊虫。”
“原来是这样!我们虽然骗了你,但你一定要相信我们,我们的发心都是为了你好,你的心思这么单纯,世情却如此纷乱,你是我们大家的希望啊……”
小蝶无意识地抚摸着我的发,神情却如当初乳母的样子,我心中聚集了浓浓的不安,握紧她的手,着急地争辩道:“你们口口声声为我好,我却什么也不知道!我是个人!又不是一件物品,不是一只畜牲!我有感情,有思想,我有辩识能力的!从前,从前是我想的简单,今后,今后我与你们一体,我也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呵呵,傻瓜!”
“不,不是的,你听我说,你不常常与我说,我是身负异禀的么?我其实除了臂力异于常人外,我还可以与虫兽沟通的,我如今已不受蛊毒所害,我也能控制自己的思想,往后,往后我可以跟着你学那些人情事故,只要我用心,我不会差的!”
我急急地争辩道。
小蝶却默然不语,只是哀哀地看着我。
过了许久,小蝶沉沉地说:“被人保护有什么不好,偏你不一样,唉……”
少顷,又微笑对我说:“你知道吗,其实我从小就很羡慕你!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主动照顾你,大家一直把你呵护在中间,怕你受这样那样的伤害,你确实也是为大家带来不少欢乐,但其实我知道,你最是不容易受伤害的,你这么聪明,总能找到与人相处的道理来,你看,你与太子,与宫神医,与赵崀都似乎处的不错,我们大家也许真的想错了~”
“是的,是的,我完全有能力保护自己,我还可以帮助大家!”
我赶紧趁热打铁。
“真是……怪不得宫神医很是喜欢你,你们真是一样的脾性!”
“宫神医与师傅很熟么?”
“嗯,他们算是师出同门吧”
“哦,那怎的师傅医术方面没有宫神医好?”
“岐黄之术么,囊括很多的,宫神医醉心医术,叔父虽也懂医理但更擅长冶炼之术”
“那宫神医可以治好师傅吗?”
“不知道~”
“宫神医连我都治好了,他怎的救不了师傅?”
“叔父中的是千秋暮雪,这是一种慢性毒药,宫中的解药送来晚了,当时几件事同时发生,他需要主持大局,考量之后他便把相思引用到自己身上了”
“神医说相思引正在丹鼎里炼化啊”
“那不过是只寻常虫子!”
“啊?那昨日我见师傅身体似十分虚弱,可是有甚异常么?”
“叔父用那相思引时已在矿山爆炸时身受重伤,又值千秋暮雪爆发之际,而相思引的蛊虫已成型长大,换了宿主,他有些压制不住”
“或者我可以供点血给他!那虫子熟悉我的血”
“不可,叔父今次见你差点醒不过来已愧疚不已,他将相思引移到自己身上,一是怕你余毒未消,或有用到之时,因蛊虫离开宿住无血供养不日就枯竭死去,据说相思引在死去时会反噬宿主,叔父他十分担心此事,再者,你好不容易摆脱了桎梏,太子那边却尚还未找到解药,也还需要相思引压制,或还有别的什么因由,叔父并未更多告知,你不要再言什么放血与他的事,你如今身上的血可是我们大家近十人的心血凝结,确实如神医所言,你的血实在不能再流了!”
我听到这些话,又惊又愧,想到自己因被骗一事耿耿于怀各种狭隘心思,与小蝶、师傅及众人为我所做之事相比,实在是任性,不禁懊悔不已,扶着小蝶手臂,感动和愧疚在心中交替,张阖嘴唇想说点什么,又说不清楚,只睁大了眼睛幽幽看向小蝶。
“呵呵,这会儿终于知道叔父是疼你的罢?这五年来虽然时而要向你取血,但其实是若你体内血液太过充盈,也不是好事,太过盈满则易滋养蛊虫,倘被它全部吸收只怕加速毒性爆发,这便是要每过一段时日要放一些血的原因,
但每次放完血叔父又担心你身体有亏损,又时常弄一堆补药与你进补,而这五年来他一直觉得亏欠与你,所以他一直没有放弃为你寻找墨色雪莲,还曾为此多次负伤,前番矿山之乱若不是他旧伤未愈,断不会逃不出熔炉室的……”
“竟然是这样的么?”我低低呢喃,心中一阵阵暖流淌过,原来施为背地里是这样好的师傅,我不禁为往日屡屡犯上而汗颜羞愧。
“你从前是不是以为,叔父是为了官运前程,用你的血献予太子借此稳固地位?”
“嗯,我,我从前是有这样想过,但,但如今,绝对不是啦!”我急忙撇清不良心思。
“叔父自然不是贪图富贵之人,种种原因,不过是与皇室里的一位贵人有关”
“国主?”
“不是,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是上辈的事情,其实,叔父好像跟你母亲也有关系”
“师傅与我母亲相识?”
“大概是,我是从他与宫神医的争执里听到的”
“好吧,你说,墨色雪莲是不是可以解相思引的毒?”
“应该是可以,你服用了宫神医带来的墨色雪莲后体内余毒肃清不少,连着旧年的毒也得以除去许多,而且当年,他们为了找墨色雪莲,至今三个人找了整整五年!”
“三个人?哪三个人?”
“叔父,宫神医,你叔父云翊”
“云翊就是小时候每年清明节来看我的那位叔叔?”
“是他。”
“那他去了哪里?怎的这几年从不来看我?”
“据说当年与我们分开后去了东瀛,这是佛经里提到的地方,我听说要从北周的蓬莱出发,行舟几月才能到的地方。”
“那岂不是很危险?他还活着么?”
“应该是活着罢?大前年好像还着人送信来”
“信呢?怎的我未见到?”
“嗯,嗯,不是想着让你忘了从前么,自是叔父收着罢。”
“你这回不是骗我的罢?”
“哼,你也可以不信!”
小蝶作势要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