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外出,今天加更)
楚家院子,楚单在爷爷的书房和老人说与彦闻博等人见面的事。
老人并不知道彦闻博是谁,甚至连辛月辉也不认识。当楚单告诉老人辛月辉是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蜀郡省书法家协会主席的时候,老人说:“总之就是官吧。单儿,楚家可有不能进仕途的规矩。”
“爷爷,我知道。今天只是不经意在画家村遇到了,而尚建军有认出了我。”
“那个尚什么怎么会认识你?又怎么知道你是楚家的传人?”老人对楚单突然就和“官场”的人打起交道很不以为然。
“这我怎么对您说呢。我上次不是给省展投稿了吗,辛老,哦,就是刚才我说的省书协主席提名那幅字为特等奖作品。然后,不知道怎么就联想起我们楚家了。邓老还专门为此去了北京,见了陈老和秦老,陈老你是认识的,认出了这是楚家的字。”楚单尽量简略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陈老?当初的小娃娃也称‘老’了!”老人像是自言自语。
从五岁跟着爷爷习字开始,爷爷就一直是自己心目中的偶像,博学、睿智,即使在受学生侮辱而致残后,爷爷也平静淡定,不因辱而怨,因怨而戾。
自己的武学老师在替爷爷截掉两根手指后曾说过,爷爷离仙只有半步之遥。凡人俗事或许可以毁其身体,却不能减其心力。这个评价一直也是楚单努力的目标。
爷爷常说“六十耳顺,七十随心所欲而不逾矩。这是做人的境界,也是习书的境界。”
可楚单却觉得今天爷爷不但耳不顺,似乎还有着一种偏执。虽然爷爷并没有说什么,可楚单已经感觉到爷爷对他和彦闻博等交往并不支持。
“爷爷,我也并不是刻意要交结名利场中的人,不期而遇,我也不能否认自己是楚家的传人吧。您不是也说要广交远游吗。”楚单想解释自己并不是热衷名利。
“单儿,一技在身而隐于山林,犹如锦衣夜行,难免会有不甘寂寞的时候。学而优则仕本也是儒林正道,无可厚非。你向省展投稿的时候,我就想你可能是要出山了。只是我还是想说说,技艺在身,取名利并非难事,但名利在心却再难保持清雅心境。楚氏家学讲究的是炼心,你当好自为之。”老人说完闭上了眼睛,楚单暗自叹了口气,出了老人的书房。
回到自己二楼的书房,楚单拿出沙盘横在案上,数十年的人生经历在楚单的心中翻涌。
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在一所低矮的平房里,一个搪瓷剥落的脸盆已经快要装满从握顶线珠搬落下的雨水,从裂了一扇玻璃的窗户中吹进的凉风把十五瓦的灯泡吹的摇晃不定,爷爷躺在一张用箱子和木版搭的小床上剧烈咳嗽。
母亲把一件大衣盖在爷爷身上又转身出门,在屋檐下的蜂窝煤炉子上替爷爷熬药,父亲在一张折叠桌上批改着一摞作业。
不到十岁的楚单在折叠桌的另一边写作业。当楚单写完作业的时候,爷爷挣扎着起身,楚单拿出字帖和毛笔,在一只缺口的碗里磨了墨。
爷爷站在楚单的旁边,看着他一笔一画地临帖。雨小了,风也弱了,楚单揉着有些酸软的肩膀对爷爷说:“爷爷,我长大了一定要分一个不漏雨的房子。还有,我们要点六十瓦的灯。”
楚单和雷响把满满一微型货车的啤酒送到一家一家的小饭店。满头大汗的雷响数着一扎各种面额的钞票对楚单说:“老大,今天不会又去吃面条吧?”的时候,楚单用毛巾抹着脸上和脖子上的汗说:“去家里吧。我让你孟姐炒几个菜,我们喝两杯。”
“干脆我们叫上孟姐一起吃火锅。”楚单摇摇头:“啤酒的销售旺季要过了,我们要把钱留着准备入秋后的生意。”
雷响失望地把数好的钱递给楚单说:“老大,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啊。”
楚单从钱里拿出一张五十面额的递给雷响:“吃过饭回去的时候,记得给你爸妈买点水果。虽说在爸妈家吃饭不交伙食费老人不会在意,但当儿子的也该尽点孝心。”
“哎。我粗枝大叶的,没老大想的周到。”雷响接过钱。那天他们约定,等有了一百万的时候去吃海鲜。
楚单和雷响带着二十多名员工走进新装修好的写字楼。
楚单不无感慨地说:“十年!我们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终于有了自己的写字楼。今天,我请大家去一个地方吃饭,那是我和雷总常去的地方。”
那天,楚单带着大家到了一家小面馆,大家等着楚总的开场白。
楚单对大家说:“十年前,雷总常问我一个问题:什么时候我们可以想吃是什么就吃什么?我从没回答过。今天我要告诉雷总和大家,如果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当做自己努力的目标,那你最好去学厨师!”大家以为楚单在讲幽默,可楚单却严肃地说:“我希望在今后大家共事的日子里,我们的目标决不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楚单扶着爷爷,孟舒带着楚江寒陪着爸爸妈妈走进这座四合院的时候,楚单对老人说:“师父,您还记得我小时候说过要分一个不漏雨的房子让您住吗?这房子保证不漏雨。”说完楚单又转头对父亲说:“师兄,您老人家是不是也和师嫂一起搬过来。”
老人进了房子对楚单说:“单儿,我那不漏雨的房子是那间?”楚单将老人带进底楼书房,把一张京剧唱碟放进碟机:“这是您的书房,旁边是您的寝室。其他地方就没您什么事了。”老人呵呵笑着:“够了,够了!快九十了还能走路,又能住进这么好的院子,我的徒儿不错。能干,孝顺。”
当楚单让父母也搬过来的时候,父亲却说:“我们住惯了学校的宿舍,再说寒儿上学住我那儿方便些。平时就不过来了。”“师兄不给面子!”虽然这么说,可楚单也不再勉强父母搬过来。自从搬过来后,楚江寒就跟着爷爷奶奶住。
高速路口,楚单停下吉普下车和对另一辆车上下来的雷响说:“回吧。没有不散的筵席,今后我们就只是朋友了。”
雷响伸手拉住楚单的手:“老大,我知道你是想出去转转,玩够了就回来吧,我们还跟着你干。”“雷子,你什么时候见我走过回头路?既然把公司注销了,我就不会再在这条路上走了。别婆婆妈妈的,这可不像是你!”说完楚单跨上车,头也不回地驶进了高速路。
……
少年时的豪情,青年时的拼搏,进入中年后的淡定,人生似乎已经是偏西的日头,难道就这样在平静中人书俱老,等待夕阳落山时最后的绚丽?
楚单从案子上拿起一条黑色的锦带将眼蒙住在脑后系了结,伸手从沙盘侧面拿起铁笔,左手扶了沙盘,右手运笔在沙盘上写了起来,当楚单解开锦带的时候,沙盘上是***的词句: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昔秦皇汉武,略疏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楚单没有写最后的那句“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楚单默默地放下笔走到阳台上点燃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