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好好的画怎么揉了?”来人四十五六年纪,中等身材,灰色棉质对襟唐装利落清爽,黑色圆口布鞋,手中一把九寸红骨绢扇。脸略瘦,但润而不枯;浓眉,眼细长却有神;鼻直,唇薄;寸头,整齐而密实;声音平和而充满磁性。
“是闻博师兄!怎么有空到我这俗地来了?”尚建军忙推开椅子起身。
来人正是辛月辉的二弟子,辛派的掌门师兄彦闻博。虽然他比尚建军晚进师门,但尚建军从不在他面前以师兄自居,从来都以闻博师兄相称。在师门中要数他二人私交最好,可走动却少。
彦闻博家境宽裕,不事生计,以诗文书画为业,作为中国书协会员却不在书协任职,即使在辛越辉的研修班任课也从不领酬薪。他的字在风雨渡标价1000元每平方尺,可买家不多,他也并不在意。如有朋友相求无论写幅作品或者题写匾额,也不收酬金。一生所好,不过好茶美食,岷州的许多酒楼都是他题写的门匾,他图个口福,而经营的老板算的却是细帐。加上他至今未婚,野鹤闲云,斋称雨亭,自号无根所以圈内暗传他有隐疾。有人曾调侃他这号有点太监,他听后一笑说:有根也未必真男人。不过,这是悬疑,无有肯定的说法。但不管彦闻博是否有隐疾,在蜀郡书法圈内对其修为和品行则鲜有微词。
两师兄并无客套,秦均文用紫砂杯沏了龙井奉上,彦文博好茶却只喜欢绿茶,尤其对龙井情有独钟。
彦闻博看着秦均文放在茶几上的茶杯略皱了一下眉头,尚建军就对秦均文说:“均文,换薄胎青花三件套。记住,绿茶要用青花茶具。”
秦均文对彦文博点了点头:“尚师伯,是我疏忽了。抱歉。”彦文博摆摆手:“没那么讲究。”却没阻拦秦均文撤去紫砂杯。
彦文博又站起来,走到案子前将尚建军揉在案上的纸团展开,边看边问:“能坏师兄雅兴的,恐怕不是俗事。可惜了一张好纸!”“唉,闻博师兄你是不知道。这事……唉!”尚建军心中有话,却不知该怎么说。“是为楚家的事?”
尚建军点了点头,没说话。“老师和乐水亭主人第一回合拆了个平手。谁也不知接下来会有什么事。”
彦闻博喝着茶说:“天下事不过是非而已。心中无是非,眼前是非无。”事不关己的样子。
尚建军却不这么想,毕竟是老师出了手,做弟子的哪能如此置身事外?于是有意激他:“这乐水亭主人一来就夺了闻博师兄的特等奖,据说是老师特别欣赏他的作品。以我看却未必就胜过掌门师兄。”说完看着彦闻博。
彦闻博却淡淡一笑站身端起了秦均文重新送上来的青花盖碗:“师兄这抱不平打得偏心。那位乐水亭主人的修为只怕不在老师之下,我输给他可没什么丢脸的。要是特等奖给了我,我才真要羞死了。”彦闻博说得坦然,并无一点矫情。
尚建军叹了口气说:“闻博师兄这样的胸怀已不是我等俗人可比。但以老师的修养功夫尚且为之动容,难道闻博师兄真的就淡定如此?”
彦闻博轻轻展开红骨折扇,只见扇面上写着:“听风看雨”,彦闻博看着扇面说:“见贤思齐,面对大家墨宝,笔墨爱家哪能不动心容?其实关于楚家的传闻,我早就知道。只是省展前以为是空穴来风,即使省展之时,我也没意识到这是楚家嫡传。当时只觉得蜀郡又出了一个高手,后来才知道这幅作品竟是出自神秘楚家。”
说到这里彦闻博停了一下,见尚建军捧着茶壶静听下文就接着说:“前段时间风雨渡把楚家炒得沸沸扬扬,可没几天又风平浪静。虽说是老师运筹帷幄,可毕竟是师兄你阵前交锋,我想楚家的人大约也该现身了。我本就闲人一个,所以就到师兄这里来讨杯茶喝,也顺便和师兄一起守望。说不定就一睹大家风采。”
尚建军不知道辛月辉是否也对彦闻博有所交代,也就不好把见过楚单的事告诉他,只得扯了其他话题。好在两人也算相知,放下楚家不说倒更投机一些。
彦闻博的父亲中年下海,二十多年打拼挣下了一份家业。所以得以心无旁骛地在诗文书画中浸淫数十年。年过不惑之后,艺业上难以精进,他自叹没有老师那样的悟性,难入大家之列。所谓掌门师兄,不过是蜀中廖化而已。如和辛月辉邓长治同辈,彦闻博自问最多叨陪末座。好在诗书怡情,彦闻博曾想过就这么做个世外散仙,书道式微也许是时代的必然。
可楚家的出现,又把他这份心思搅起涟漪。
辛月辉不但是蜀郡的泰山北斗,在全国也鲜有出其右者,在老师门下多年,眼中已无老师以外的高手。而这次,一种完全不同于辛派的气息骤然而至,彦闻博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他带着一个疑问去了老师家:“老师,悟性可以修炼吗?”辛月辉说:“闻博,也许你该试着养活自己。”从老师家出来,彦闻博想不出老师是觉得自己已经学到头了还是什么其他意思。几经考虑,他准备到画家村自己办个培训班。像老师说的,试着养活自己。今天来找尚建军就是想了解这办班是怎么回事。
尚建军听说是这么回事,有点意外,却又觉得是好事。当即联系了康自儒。
康自儒听说是彦闻博要到画家村,语气有些激动:“闻博老师要来上课?太好了!现在刚招过生,这样,就到我班上上课。扣除费用,所有的收入都归闻博老师。”康自儒在电话里就有些急不可待,说晚上请尚先生和闻博老师吃饭。尚建军多少知道一些康自儒的情况,就说他和闻博师兄下午先到画家村看看,晚上就由他安排,大家商量一些细节。
当康自儒领着尚建军和彦闻博参观教室的时候,尚建军看到正在上课的楚单,一下子呆在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