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罚得过重?”萧霆反问道,“不顾自己下人身份,在泽芜院以下犯上冲撞二少夫人,今天若不是那位不计较,我们萧府有多少个脑袋够砍的?”
“是妾身愚钝了,老爷要罚便罚。”许氏的语气有些哽咽,说完还把头轻轻的扭向一边,仿佛这样就可以掩饰心里的懦弱。
萧霆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见许氏这般他语气也不那么尖锐了,只是缓缓道:“夫人,今天这事可大可小,如不杀一儆百,那其他人也有样学样,我们萧府哪里还有规矩可言。”他现在已经相信这事和许氏无关了,春草那丫头的确经常做出些蒙蔽主子的事,今日之事许氏一直在他身边,想来没有机会下手,只是春草那丫头是在太胆大了,差点给萧府惹来了祸端,即便她是许氏身边的人,他也不得不罚。
“妾身听老爷的,”许氏欣慰的笑了,仿佛是无辜的罪行得到昭雪一般,想到江苒苒她又问道:“老爷,泽芜院那位怎么处置?”她之前是和老爷通过气的,这样的媳妇她们萧府是留不得了,趁着江家有求于萧府,把人送回江家也就是了。
“唉!”萧霆重重的叹了口气,“先让她在泽芜院里呆着吧,等以后她再做出不合规矩的事情再做打算。”
“这是为何?”兰姨娘诧异的问了出来,她以为那女人离开萧府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摄政王离开之前说的话你们没听到吗?他分明是认同了那江清染做咱们萧府的儿媳妇,我们现在要是把人赶出府去,这不是和摄政王对着干?”萧霆语重心长的道。
三人还真没听见最齐湛说什么,她们的心思都在江苒苒身上,况且对齐湛又有着与生俱来的惶恐,她们哪里还顾得了他说了什么,不过这样一来,那女人势必会留在萧府了,其它人对此心里虽十分不爽,但也没多大反应。
此时最气急败坏的唯有许氏了,她的牙都快咬碎了,那女人做了这么多不知廉耻的事情凭什么还可以安然无恙的留下来,可怜她的儿子又得受无端的灾祸了,不管她再怎么恨,她也不敢和摄政王作对,想到此她也冷静了下来。
“老爷,”许氏起身端起桌上的茶水递到萧霆面前道:“天色晚了,老爷还未用晚膳,不如去妾身屋里用吧。”
萧霆接过抿了一口摇头道:“不用麻烦了,我去兰姨娘屋里,你就好生歇息吧,这府里大事小事都得靠你操劳呢!还有给泽芜院那边送几个丫头过去,别让人家见了笑话。”说完他又朝着梅姨娘道:“梅儿,你有空也多去看看衡儿。”
几人离开之后许氏才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她摸摸自己的脸,一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还是第一次主动邀请萧霆去她屋里,没想到他真会那么狠心,抓起萧霆刚用过的茶杯,许氏狠狠的就砸了下去,屋外候着的丫鬟都吓了一跳,可是谁也不敢进屋,她们都知道太太的在气头上,谁也不敢触那霉头。
泽芜院一派凄冷之色,江苒苒也不会知道她的去留被一句话给轻轻松松的决定了。
萧衡闭着眼靠在床头,他的额头上渐有冷汗冒出,他轻咳了一下,嘴里如他想的那般有丝丝的血腥味,月白色的锦缎也染上了绯红,如杜鹃啼血那般红艳,他想掏出帕子去擦拭,可他发现他居然没有力气那样做。
“还有一年的时间吗?”他呢喃着,真希望这天快点来临,感觉嘴里发干,萧衡睁开眼手支着床铺坐起来,他想去拿桌上那被茶水,茶水刚一到嘴边,他就感觉手中的杯子被人夺了过去。
萧衡抬眼看着眼前之人,眼中已有丝丝愤怒,如若再加把火,他眼里的愤怒就会如星星火苗般燃烧起来,江苒苒再等,等他说出他的那句口头禅,“让她滚开,离他远点,”不过让江苒苒没想到的是,那人眼里的愤怒很快平复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疏离之感。
江苒苒心里有种不好的想法,该不会白天的时候知道自己只有一年的寿命,所以打算自暴自弃吧,江苒苒把茶杯放在桌上,这么冷的天喝凉茶,这不是糟蹋自己的身体吗?这样下去怕是连一年都熬不过去吧。
“唉!”江苒苒叹了口气,把从厨房里烧好的炭盆放到床边,而后又转身去了厨房端来一杯开水,有了前车之鉴后,她把水放在了萧衡身边的桌子上,她知道那人能明白她的意思。
见之前那些人抱来的被褥还好好的放在屋里没带走。江苒苒心思动了动,不用白不用,拆开被褥一股暖意袭来,江苒苒吸了吸鼻子,抱起其中一床走到萧衡面前替他盖在身上,又取出其中一床铺到地上,她打算就在这里打地铺,反正这身体的主人和这男人是夫妻,睡一间屋子也不算什么,况且她还得照顾这个别扭的病人,尤其是夜里他还生着病的时候,她可不想他这么快就嗝屁了。
萧衡心里现在是惊涛骇浪,这女人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也正是因此他越来越看不懂她了,如果是单纯的为了讨好他想要留下来,完全没必要做到这份上,她以前是多么注重自己的清白,从来都不会单独和自己呆在一间屋子里,想不通萧衡索性也不去想,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你这是做什么?”
江苒苒笑笑,眼睛都眯成了一道月牙,做了个睡觉的姿势,她拍拍刚铺好的被褥钻了进去,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你睡你自己的屋里去。”萧衡抬手指了指门,他不想和这女人有任何瓜葛。
江苒苒迷茫的看着他,夫妻不都是睡一张床上的吗?她和这人不是夫妻,所以她不会和他睡一张床,为了照顾好病人,她就勉为其难的打地铺吧。
萧衡抬眼注视着她,一脸的厌恶,随后他又问道:“你死过一次之后是不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从这女人种种怪异的表现来看,似乎只有这种解释。
江苒苒心里咯噔一下,这人不会看出什么了吧,她一点都不知道原身体主人的事情,她身边除了这男人就再也没谁了,她现在也不能开口说话,就是想打听点消息也做不到,谄媚的笑笑,江苒苒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使劲的摆摆手,示意自己什么也不记得。
“是吗?”萧衡不置可否,他总感觉这女人和之前不一样了,而且是从灵魂深处彻底的改变了。
“嗯!嗯!”江苒苒无声的点头。
这一夜,萧衡一点睡意都没有,他一直注视着那个翻来覆去的女人,他心中已经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或许那个可恶的女人已经真的死了,而眼前这个也已经不是之前的她了,那到底又是谁呢?看着盖在自己身上崭新的被褥,萧衡的手指动了动终究是没揭开。
第二天江苒苒醒得特别早,一睁眼她就发现有光线斑斑驳驳的投在地面上,她卷起被褥抱到了萧衡的床里面,因为萧衡的床较大,所以多放了一床被褥也不见得有多拥挤。
雪已经停了,温暖的阳光洒满了大地,在阳光的包裹下,昨夜还斗志昂扬的白雪已经匍匐下了身姿,在雪水融化之处还透露些清凉来,只不过这清凉让人有些抵触罢了。
江苒苒起床后就直奔了厨房,她麻利的烧了一锅开水,把自己打理妥当之后,她就端着铜盆进了屋,萧衡就这样默默的坐着,他倒是要看看这女人究竟想干什么,不过想到这女人已非那人,他心里的厌恶感稍稍降低了点,所以就在江苒苒过来扶他坐在轮椅上的时候他也没有再拒绝,之前服侍他的那两个小斯想必在这女人活了过后怕是不敢再过来了,萧衡苦笑了一下,没想到他如今也只能靠着这女人了,他有点懊恼自己这双没用的腿,见江苒苒眼里丝毫没有嫌弃之色,他握紧的拳头又慢慢松开了。
“洗脸吧!”江苒苒指着铜盆对着萧衡做了个洗脸的动作,萧衡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他刚想说点什么,就见江苒苒已经转身离开了。
江苒苒来到萧衡的床前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这大冬天的他盖的被褥未免也太单薄了吧,真不知道他每天夜里是怎么入睡的,除了她昨天给他盖上的那床被褥,他自己的以前的被褥就是薄薄的一床,怪不得会生病,这人到底是想作死呢还是想作死,江苒苒圣母心一泛滥就不可收拾,她从萧衡的屋子里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床看起来比较厚的被褥给萧衡垫到床下,又把新得被褥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到床里面,在整个整理床铺的过程中,江苒苒发现萧衡虽然双腿残疾,但是他的床却异常的好闻,被褥里面还夹杂着淡淡的清香,由此可见这二少爷也是个爱干净的人。
把床铺整理好了,江苒苒又把房间里的所有窗户都给打开了,这么好的天气得让阳光去去屋里的霉味,扫地、擦洗桌子、整理不要的东西,这天早上江苒苒就这么忙碌着,等她忙完之后她赫然发现萧衡正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江苒苒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身体的主人以前是怎样做的,可是做都做了也不能后悔,于是走到萧衡面前大方笑笑,当看见盆里的水丝毫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时,她脸色沉了下来,这厮不会等着她伺候吧,可江苒苒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貌似古代的妻子都要伺候丈夫梳洗来着。
“唉!老天这是把她送到哪里了啊,”江苒苒认命的拿起帕子伸进盆里,当感觉到刺骨的凉意时,她这才发现水得重新换了。
“给你。”江苒苒把重新换过热水的帕子递到萧衡手里,示意他赶紧梳洗。
萧衡接过随意在脸上抹了一下,他现在是完全相信眼前的这女人不是以前那个了,以前的她绝做不出为他梳洗这等事,把帕子又递还给江苒苒,他的嘴唇动了动,那句话他始终没敢问出口。
“我们吃什么?”到了中午江苒苒才发现肚子饿了,她朝萧衡做了个吃东西的动作。
萧衡一愣,这女人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泽芜院的吃食向来都是他身边的小斯送的,到中午的时候自会送来,只是现在还没到点罢了,“暂且等等吧!”萧衡淡淡道。
江苒苒点点头,见屋外日头正好,她指了指萧衡又指了指正当空的日头,也不管萧衡是否同意便想把他给推出去,晒晒太阳对萧衡的身体只会有益无害,不过萧衡这身体虽说瘦弱,可好歹是男人,江苒苒费了好大力气推了半天也不见移动半分,她急急喘了几口粗气放弃了。
“二少爷,吃饭了。”两小斯在门外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他们现在总算是知道二少夫人还活着,可他们实在害怕二少夫人抓着他们打探大少爷的消息,大太太是严禁他们这些下人透露大少爷行踪的,可是二少夫人逼问得厉害,所以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躲着二少夫人了。
听见声音江苒苒也探出头朝门外看去,两小斯一见江苒苒就慌忙把手中的饭菜一放,屁滚尿流的跑了。
自己很可怕吗?江苒苒指着那两个离开的背影对萧衡挑了挑眉,萧衡把头撇向一边,这种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江苒苒快步上前把饭菜给端了进来,盘子里除了几个馒头就是一点腌菜,一看就没胃口,江苒苒嫌弃的把饭菜往桌子上一放,托着腮对着院子里的那口井发着呆,此时阳光正好,井口边缘刚融化的雪水还泛着柔和的光泽。
“你不吃吗?”萧衡扫了江苒苒一眼若无其事的问道,“以前的你可没这般挑嘴。”
是的!在江清染心中除了那个男人,其它的所有事情看起来都显得那么渺小,哪怕是连着几天不吃饭她也忍得住,据萧衡所知,江清染在江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她的吃食和在萧府也没什么两样,当然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他这个残废之人所牵连的,他得不到重视这女人自然也不会,可是之前的她还从没抱怨过吃食。
江苒苒嘟着嘴摇摇头,她是南方人,偶尔吃一次馒头还可以,可是顿顿吃就受不了了,江苒苒起身一头扎进了厨房。
厨房里什么都没有,除了水和柴火之外什么也找不到,烧水熬药,她和萧衡的药,不能吃饭她只能喝药了,认命的她也只能啃着干馒头,江苒苒下定决心得为口腹之欲而战,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得静观其变。
萧衡看着江苒苒手里的药,眼神微动了动,见江苒苒眼里包含的关切,他接过药一饮而尽。
日子一天天就这样过着,泽芜院的两人总是默默无言的坐着,一个人想说话却说不了,一个人却是惜字如金,平静的日子终是在江家之人到来的这一天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