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痛……好痛啊……”惠姨大叫着。
“惠姨，忍着点，马上就不痛了，马上就可以不再难受了！”倾颜年着惠姨难受的样子，心里不忍，她温柔地开口安抚着，希望能让她听到熟悉的声音，而不至那么紧张。
“啊……痛啊……痛啊……孩子……我的孩子……”此时的惠姨已经语无伦次了，她又喊又叫，手脚并用地挣扎着，即使几个人控制她，都有些力不从心，眼看着就能从几个人的手中挣脱。
“还在等什么，快点……给她打针！”主治医生脸色涨红，大声冲王护士吼道。
“这就来了！”王护士立刻拿起针头，找准位置，利落地一针打下去，将药水推了进去。
“啊……啊啊……啊……痛……孩子……”药水很快就有了作用，惠姨的目光不再似之前那般狰狞犀利，渐渐的，变得涣散，声音也变得弱了很多，最后，从有声到无声，随即沉睡了过去。
时间仿佛一下子静了，周遭变得无比静谧，看着终于不再折腾的李惠英，大家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此时，每个人都变得气喘吁吁，大家面面相觑，一场战斗，终于结束。
“医生，辛苦你了！”倾颜抱歉地点点头。
“没什么！让她好好睡吧！明天醒来应该就没什么事了！不过……她最近的情绪要格外留意，今天……已经发狂了两次，尽管是被刺激到了，但是……这对患者来说，实在是很痛苦的。知道她对什么事情敏感，以后……尽管避免，切不可一次又一次地刺激她了！”医生叮嘱道。
“是，医生，我们知道了！”倾颜点点头，王护士也是点头如捣蒜。
“好了，我先出去了！”医生随即退出了病房。
“沈小姐，你休息吧！我来守着她！”王护士主动请缨。
倾颜摇摇头，“不，还是你们休息，你们白天也够辛苦了，明天还要照顾她，而且……我想陪着她，毕竟……我还有很多事，不能时时刻刻留在这里，所以……今晚就让我来吧！”
“可是，沈小姐……”
“王护士，不要客气了！”倾颜微微一笑，十分坚持。
“那……我就再陪你一会儿！反正我也不困，我们说说话，等晚一点，我再去睡！”王护士显然不好意思马上离开，随坚持留下，倾颜也没有再拒绝。
王护士给倾颜泡了一杯菊花茶，“沈小姐，喝点菊花茶吧！”
“谢谢你，王护士！”倾颜接过，两人坐在惠姨床头，默默地看着她。
起初，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直到王护士先开口，“沈小姐，刚刚……你说她看了电视里面的情节，突然不好的？”
“是的！”倾颜放低声音，“是一个男人从一个女人的怀里抢孩子，那个女人不肯给他，而那个孩子又哭得厉害，嘶声裂肺的，就那么一下，那个哭声，就让惠姨变了脸，她的情绪也随即紧张起来，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我本想马上关掉电视的，可是……又怕就这么急着关掉，会更加刺激她，但是，仅仅只是片刻，她就呼喊了起来，随即……就发作了！”
王护士半晌没有说话，直到良久，才缓缓道：“看到抢孩子的剧情就发狂，而且，她一直念念有词，说什么不要抢她的孩子，我想……这是不是跟她的经历有关呢？也许……她会变成今天这样，十有八九跟她孩子被抢有关，你以前说……她有个孩子的，可是……那个孩子在哪里呢？这么多年，为什么从来不来看她？看她的年纪，必然孩子也有三十多岁了，不管是男是女，总应该寻找自己的母亲吧！而刚刚电视里那个孩子的哭声，正是她发作的诱因，这说明……她失去孩子的时候，那个孩子也和电视里孩子的年纪相仿呀！”
听王护士这么一分析，倾颜那颗关心则乱的心渐渐平复下来，细细思量起来，也越发觉得王护士的分析很有道理，她微微蹙眉，凝视着躺在床上，睡颜让人怜惜的惠姨，不禁叹了口气，“哎……惠姨是个苦命的人！也许……你猜的不错，正是因为失去了孩子，所以……她才变得这样糊里糊涂，疯疯傻傻，只有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她才能够不痛苦。”她顿了顿，“有时候，我突然想，惠姨这样也好，醒来了，当她面前自己曾经最痛苦的往事，我想……她一定没办法面对，还不如就这样一辈子，也许……落个轻松快乐。”
“不能那么想！”王护士握住她的手，“你心疼她的心情我是理解的，可是……你可以那么想！那对她来说，是不公平的，是残忍的！我们不能替她决定一切，我想……如果可以让她选择的话，她一定会选择清醒过来，只有那样，她的生活才有希望，才有可能与她日夜思念的孩子见面。如果这一辈子，都让她再也见不到孩子，那岂不是太悲惨了吗？”
倾颜愣了一下，随即苦涩地勾了勾嘴角，“对，王护士，你说得对！我的想法……太自私，太狭隘了！惠姨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应该就是再见到她的孩子，如果就这么痴痴傻傻的一辈子，那对她来说，真的是太残忍了！她应该要醒过来，不管当初是为什么失去了孩子，如今都应该去勇敢地寻找，不管结果如何，起码……不会留下遗憾。”
“是啊！就是应该这样！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还是要想办法配合医生，好好地为她治疗，这才是最正确的！”王护士顿了顿，“以后……我会格外注意的，一些可能会刺激到她的东西，一定尽量避开！无论如何，让她能成为一个正常的人，比什么都重要！”
“王护士，真是辛苦你了！”倾颜感激万分。但很快眉头微蹙，再次看向熟睡中的惠姨，半晌才幽幽道：“也不知道……惠姨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孩子是一个，那个报纸上的人……也算一个！真不知道……惠姨曾经遭受了多么大的痛苦！我实在是觉得她好可怜！”
“沈小姐，你真是有一副菩萨心肠，李惠英遇到你，也是她上辈子修来了福份，如果没有你……她的境况……只怕是……”王护士没有继续说，但意思已经十分清楚，倾颜心知肚明。
“我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相处了这么多年，她对惠姨早就感情深厚，惠姨在年龄上是她的长辈，可是……在心智上，因为精神问题，处处依赖她，又像极了一个孩子。她仿佛是有两个孩子一般，除了言言还有惠姨，在她的心里，无时无刻不在为她担心。
“别这么轻描淡写，并不是所有人可以做到举手之劳啊！沈小姐，你是个好姑娘，一定会得到好报的！”王护士由衷的说。
“谢谢你！”
两人低声聊着天，床上的李惠英却是突然有了些反应，她蠕动着嘴唇，轻轻呓语着，“孩子……不要……我的孩子……还……给我……”
“不要……你这个……混蛋……我恨你……”
“元……元恺……你不要……离开我！元恺……你忘了……曾经答应过我的吗？怎么……可以……食言……不要……不要离开……”
从头至尾，惠姨的话都是乱乱的，即使串起来，倾颜也不能确定，她说的究竟是什么。而那些都是属于她的经历，除了她，只怕没有人知道，在她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她不敢去叫她，听着这一声声的呼唤，有低低的哀求，也有痛斥，她可以想到，惠姨的痛苦！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无能为力！
倾颜几乎一夜未睡，她就凝视着惠姨的脸，脑海里时不时浮现着顾展鹏的脸。她知道，惠姨与他必然是有渊源的，但是……究竟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自然是猜不透的，想必……一定很复杂，不然……惠姨也不会看到他的照片，就有如此大的反应。
倾颜很了解那段过去，也许……那会是解开惠姨心结，让她早点清醒过来的线索之一。
倾颜怎么都不会想到，她和顾家竟然如此牵扯不清，以前是自己，现在又是惠姨，大概……上辈子跟顾家有什么仇吧！
早上，惠姨醒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倾颜，她正趴在她的身边，由于一宿没睡，到了天亮时分，终于抗不住，睡了过去。
此时，她趴在床沿，睡得正熟，眉目如画，神色柔和，惠姨经过一晚上，加之镇定剂的作用，她也恢复了清醒，虽然……不能如正常人一般，但她始终还是认识倾颜的，毕竟这些年里，就算是她最糊涂的时候，倾颜也一直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因此……她自然是认识她的。
“倾……”惠姨刚想开口喊她，但突然似又想起什么，接着便噤了声。
她伸出手，温柔地触向倾颜的脸颊，她的脸有些微凉，就那么趴在床边，也没盖被子，被惠姨这么一碰，她下意识地缩了缩了，但因为心里装着惠，太过浅眠，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她揉了下眼睛，下意识喊出，“惠姨……惠姨……”下一秒，抬起头，便对上惠姨的目光，倾颜微微一怔……
此刻的惠姨明显与昨晚不同，这一刻，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慈爱，而全然没有之前的狂躁，很显然，她现在是清醒的。
“惠姨？你……还好吗？”倾颜低低地出声，轻轻问道。
“倾颜，你……怎么在这儿？”惠姨知道她很忙，显然，她的出现让惠姨有些意外。
“惠姨，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还好吗？”倾颜小心地问。
惠姨眨了眨眼睛，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好一会儿蹙了下眉，“我……是不是又发狂了？所以……他们把你叫来了？”
倾颜微怔了一下，惠姨少有的会如此清醒，她看着她，半晌才道：“没有，好久没来了，我来看看您！惠姨，喝点水吧！”倾颜起身，去给她倒温开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