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是小白身处局中,不能想到局外事了。”小白自觉绝非一个头脑简单之辈,但即便是智者千虑,尚且必有一失,何况是他这种只能还算聪明的普通人呢。
但先前方才说到下大夫雍廪所训练出来的渠丘邑师,转头谈及如何抵御鲁师时却把就这支就驻扎在临淄之侧的精锐部队忘得干干净净,小白还是不免感到颇为尴尬。
“公子说的哪里话?是臣雍廪未能及时为公子分忧,如今自臣以下渠丘邑兵车甲士,皆听从公子调遣。只要公子有一声令下,就将要为公子击破鲁师。”下大夫雍廪连忙上前行礼并奏道。
“雍廪大夫有心了。”小白意味深长地看了雍廪一眼,没想到雍廪虽然性情急躁,居然如此知趣,看来先前他虽然常常与公孙无知的意见水火不容,但仍然没有被罢免渠丘邑宰之职,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臣有愧,实不敢当。”下大夫雍廪顿时感觉心里猛地一跳,以余光瞥了一眼小白的神色,口中却谦虚道。
“雍廪大夫过分谦虚了。”小白笑了笑,他并不打算让雍廪再说下去,于是接着问道:“如今渠丘邑师的兵车甲士各有多少,还请雍廪大夫给小白一个确切的数字罢!”
“渠丘邑之士、国人有两千余户,其余近六千余户都是野民,如果尽以礼,国人每户出一丁也凑不齐一师两千五百人的编制,更何况士和国人还需要从事其它职业,并不能尽数征为甲士徒卒。”雍廪大夫面露难色,坦诚直言道。
“恕臣直言,渠丘邑师兵车不过五十,每辆兵车所配只有甲士三人为士、国人,其余跟从的徒卒绝大部分都是野民,纵使渠丘邑师有甲士数百,徒卒近三千,比起一师的编制要多出一千余人,但这毕竟是极度不合礼的。依礼,只以士、国人为甲士徒卒。”
“公孙无知篡位执政时不依礼,令臣作邑师,虽编有兵车数十,甲士数百,徒卒数千,且凭借它确实可以在一时取胜,但这毕竟只是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用之则藏,哪里能够将它摆放到两个大国交兵这样的场所去呢?臣顾虑倘若此事为鲁人所知,恐齐国将为之讥笑。”
“大夫多虑了,昔日郑庄公箭射于王肩,以诸侯之师击破天子王师,这难道是合乎于礼的吗?但郑庄公却因此得以小霸于诸侯。”
“我听说贤人不以礼作为唯一的标准,礼于国有益则用之,无益则藏之,成大事者不拘于小节。太公望初建邦于东海之滨,迫于形势不也需要因俗简礼吗?为了使士民团结,不也暂时放松了宗法的约束,尊贤尚功吗?”小白听了雍廪的顾虑,不禁轻笑了一声回答道。
“叔父觉得如何?渠丘邑师究竟是否还要使用呢?”小白知道自己之言在诸夏都已经算是惊世骇俗之言,在西周时别说你还未即位,即使已经即位也是要被诸侯联军讨伐的,不过齐国自太公望以来便并不尽依礼法,因此小白此言虽有逾越之处,但也并不是不能够被接受的。
“如今已经不是渠丘邑师究竟能否使用的问题了。鲁人携公子纠陈兵于齐,其用意在于以兵威使反对公子纠即位的卿士大夫不敢对抗,以使公子纠作为他们控制齐国的棋子。”
“如果此战齐国不幸遭败绩,则太公之业不扬,庄僖二先君之政绝,齐国就将要沦落到遵从鲁国为伯长的地步了。”大宗伯公子廖并不提渠丘邑师究竟能不能够使用,反而说了一番齐国假如失败造成的可怕后果,最后决断地说道:“齐国此战绝不可以失败!”
“公子,是臣考虑不周全,一旦未用渠丘邑师而招致败绩,则臣难辞其咎。”下大夫雍廪听了公子廖之言似乎猛地惊醒过来,他其实也并不是盲从于礼法之人,因此很快就转而顾虑尽失,全心全意地开始为小白谋划。
“臣从渠丘出发时仓廪中粟米已经不多,虽然可以支撑到秋收,但恐怕不足以支持邑师发兵,请以公子之令调拨临淄粟米以援,臣即刻出发,从渠丘率师至临淄以待公子之命。”
“渠丘大夫先不必急着出发,以鲁师的行程,恐怕将要到七月才能至于干时,但还有一件要事,是当前就急迫需要定下来的。”大宗伯公子廖却忽然抬手阻止了雍廪火急火燎的计划,对着雍廪缓缓说道。
“难道还有什么事比赶紧召集渠丘的兵车甲士更重要吗?鲁师都已至于齐境了,如何能够不着急呢?”雍廪急性子上来,本来聪慧的头脑也开始混沌起来。
“定君臣之名分,然后才得以为政令。”大宗伯公子廖表面上不在意地轻笑了两声,却一字一句严肃地说道。
半个时辰后,路寝殿内。
随着一位位处于临淄城中的卿士大夫纷纷在大宗伯公子廖的召集下前来,二卿高傒、国懿仲也在其中,并且在路寝殿内的各处镇有吉金镇物的席位上落座,大宗伯公子廖作为召集者站起来讲话。
“公孙无知为下大夫雍廪诛杀已有旬月,如今是时候该议出来一个公子作为拥立的人选了。”
众位大夫坐在自己的席位上连连称是,心中却在暗道谁不知道今日公子小白已经归齐?高子、国子都已经如此旗帜鲜明地要支持公子小白了,难道你大宗伯还要横插一手强行阻止,你们怕不是早已安排好了吧。不过嘴上却不是这样,纷纷说道。
“大宗伯所言甚是,公孙无知篡位执政,竟连先君诸儿的尸骨都不下葬,并以之陪葬所需的金帛挥霍无度,我们根本不应该为他遵守齐国君主薨后所需遵守的礼节。”
“是啊!先君诸儿的尸骨还未下葬,其魂魄还无所凭依,这都是亟待新的齐侯为他处理后事的啊,确实不应该再继续拖延下去了。”
“诸位大夫所言都极为有理,那么我们究竟该迎立哪位公子为齐国的君主呢?”
“当然是公子小白!其母为卫姬,自幼为国人所怜惜爱戴,舍之其谁?公子纠之母为鲁女,国人不喜,因此不言立!”
“诸位大夫都不用多说了!既然高、国二位卿士早已经决定拥立公子小白,又有这么多位大夫也认同拥立公子小白,我虽然作为大宗伯,掌管公族事,又怎么会同大家的意见相反呢?”大宗伯公子廖见所有事宜都朝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他看向高傒、国懿仲的方向轻点了点头,然后紧接着笑道。
“诸位大夫请看这位是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