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玉儿摇头道:“哪里会有委屈?能给你做饭,我心中很是欢喜呢。”说着,回头笑着看了一眼周正德。周正德还了个笑容,只觉心中温暖无限。
饭菜很快就好了。两热一凉,外加一大碗鸡蛋面。虽然没有荤菜,但蔡玉儿的手艺确实不错。饭菜还没端上,香味便已经扑鼻而来。周正德尝了一口,险些烫了舌头,却依然赞不绝口。
蔡玉儿笑道:“现在天晚了,你少吃一些。晚上东西不能吃的太多。”
周正德拉蔡玉儿坐下陪他一起吃,蔡玉儿笑着摇头道:“傍晚时我就已经吃过了,你自己快吃吧。”说着,蹲下去将周正德的鞋袜褪下,做饭的时候曾烧了锅热水,此时盛了一盆,试了试温度,将周正德双脚放入盆中,慢慢给他搓洗。
周正德待要拒绝,蔡玉儿将脸贴到周正德小腿处,轻声道:“周郎,你让我好好服侍你一回吧。我当年欠你良多,今天若不能好好侍候你,只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周正德笑道:“怎么会没有机会?我这次回来,便不打算走了。你我来日方长,时间多的是。”
蔡玉儿没有说话,看了一眼屋外,笑着点了点头。
给周正德洗完脚,蔡玉儿从内屋拿了一双新布鞋出来给他换上,试了试,大小正合适。蔡玉儿指着内屋一个黑柜子道:“里面都是这些年我给你做的鞋,还有一些衣服。只是,”看了一眼周正德的肚子,蔡玉儿笑道:“可能衣服你已经穿不下去了。如果有机会,等我以后再为你做几件吧。”
周正德心中感动,道:“这些活以后你不要做了。我也不缺衣服穿。”
蔡玉儿道:“我做的,毕竟跟外面买的不一样。再说了,我自己在这里待着,闲着也是闲着。”
周正德道:“这么多年你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蔡玉儿点点头。
周正德问道:“你怎么不回娘家去?你的那两个兄弟,为何不曾来给你作伴?”
蔡玉儿面色苍白,“扑通”跪倒在地,对周正德道:“周郎,我知道当年我对不起你。你若是心中还有怨恨,便将我打骂一顿泄泄愤。只是莫要赶我走。”
周正德赶忙将她拉起来,奇道:“我何时要赶你走了?”
见周正德似乎确实不是有意的,蔡玉儿脸色稍缓,先请周正德坐下,自己蹲在周正德身前,道:“我以为你是故意说起当年事来,要将我赶回蔡庄去。”
见周正德面有不解,蔡玉儿道:“当年你曾跟蔡虎说,这辈子不再踏入蔡庄半步。我以为你要我回蔡庄去,好不再见我。”
周正德摇摇头,道:“我未曾有这个意思,只是奇怪他们为何都不来照顾你。”
蔡玉儿道:“是我不让他来的。当年蔡虎打了你,你心中肯定恼他。只要你一日未说原谅他,我便也生他一日的气。你不再进蔡庄,嫁夫随夫,我自然要到周庄来,未得你同意,不再回娘家去。”
周正德见她话语说的深情款款,心中突地有些恼怒来,站起来躁道:“既如此,当年你为何未经我的同意,便将家产变卖?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死在外面了,所以忍不住便要分了我的家产,好再找个人家?”
蔡玉儿慌忙摇头,复又跪倒在地,单掌向天,发誓道:“我当年若有此意,或心中有一丝一毫对你不忠的想法,情愿遭天遣,被五雷轰顶,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说完,放声大哭。
周正德也不去扶她,道:“你也不用发这么重的誓言。你只要告诉我,当年为何做出那样的事来便可。”这个问题在他心中纠缠了三十年,不问清楚,搁在心里他始终放不下。
蔡玉儿抽泣道:“当年你走后,久久不见归来。我心中挂念,便请我大弟蔡琅出外寻你。哪知他出去后,非但没有用心找你,反而拿了我给他的银两到处寻花问柳,惹事生非。惹下了一堆的麻烦不说,还失手打死了一个大官的侄子,被拿进了监狱。后来官府里有人放出话来,说要么赔偿那位官家黄金2万两,只将我大弟发配外地,服役十年;要么判我大弟故意杀人,再套个土匪的罪名,秋后斩首,还要连累族里。我父亲怕送了我大弟的性命,家中又没有那么多钱,便来央我。你不在家里,我找不到人商量,被父亲说的心软,一时冲动,便将家产都变卖了,恰好凑够了2万两。拿走钱后,我父亲恐你回来将钱索回,便借口我母亲病重,要我回家去照顾,以避开你。我那时未曾想到这么多,便想等侍候母亲身体好了,我再回周庄。等你来了,是打是骂都随你。因此便随父亲回了娘家。哪知那****突然找上门去,我二弟蔡虎以为你要索回金钱。他怕误了我大弟的性命,便故意将你赶走,假言一切都是我指使的。等我听说消息赶去时,你已经走了。只留下,只留下一封休书给我。我原以为我擅作主张,败了家道,你肯定会打我骂我,也许以后再也不会疼惜我。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便是受你一辈子的气也认了。哪知你却是这样,话也不说,也不问我究竟是怎么想的,只留下一封休书,便断绝了和我所有的关系。周郎啊,你可知道你有多么残忍,你这样做,分明是要置玉儿于死地啊。见到休书的那刹,我心便死了。我拼命跑回周庄,希望可以当面向你解释,乞求你原谅。哪知我等了三天三夜,你却始终没有回来。央乡亲去找,也未见你踪影。”
周正德这才明白当年事情的究竟,满脸懊悔的将蔡玉儿拉起抱在怀里,泣道:“对不起,玉儿,当年都是我太冲动了。我当时若是能够冷静一些,当面找你问个清楚,也不会让你受这么多的苦了。”
蔡玉儿摇头抽泣道:“这是我命中注定的,是我自己命不好。当年我若是不那么草率行事,便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倒是你,这么多年孤身在外,肯定吃了很多苦。”
周正德摇头道:“你当年这么做,都是逼不得已。若是换了我,为了救人,也会将家产变卖的。只是委屈了你,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还要在心里背负这么久的负担。玉儿,当年我年少无知,对你多有负欠。现在我回来了,你给我个机会,我们再好好的过日子,将过往遗失的三十年再重新补回来。好不好?”
蔡玉儿喜极又泣,连连点头道:“当然好。这句话,玉儿心里已经盼了三十年了。只是你当年已经将玉儿休掉,等天明后当着父老乡亲的面,我又怎能继续待在你身边?”
周正德为蔡玉儿擦去眼泪,笑道:“怕什么?当年的休书是我气愤下所写,未经族里长辈同意,也未曾遍告过乡亲,算不得数的。不管在谁面前,你都还是我周正德的妻子。”
蔡玉儿闻言,心中数十年的担忧方才真正放下,刚刚停住的眼泪又脱眶而出。
周正德柔声:“不要再哭了。我们夫妇久别重逢,你应该高兴才是。”
蔡玉儿点头,也不收拾桌子,便拉了周正德到床上躺下,将周正德头放在自己腿上,一边为他按摩,一边听他叙述自己这三十年来的经历。听说周正德在外曾娶妻生子,蔡玉儿喜道:“我原还曾担心你在外不会再找个妻子,误了周家传宗接代。那我就成了周家的罪人了,现在看来是我瞎担心了。其实也是,你们男人啊,哪会只找一个女人?像你这般有本事的,都是三妻四妾的。”
周正德在外娶妻纳妾,虽然每每都曾想起蔡玉儿,但直到此时,心中方有内疚。因此对蔡玉儿道:“玉儿,我当初因不知事情原委,因此心中着实怨恨你。所以娶妻纳妾的,也都未曾与你商量。这些都是我不好,你若生气,便将我骂几句吧。”
蔡玉儿笑道:“我怎么会怪你?大丈夫三妻四妾原是常事,像我爹爹,不也有六个女人吗?更何况,以前我自己在家里时,不知你在外生活得如何,总怕你没有再找个娘子,万一周家没有留下传宗接代的后人,我这罪魁祸首,可就真正是要被人骂作不忠不孝了。现在你找了妻妾,也就免了我的罪名了。”
周正德闻言感动,将蔡玉儿紧紧搂住。闻着她身体传来的清香,忍不住动情,便要蔡玉儿共同歇息,两人重温三十年前的旧梦。
蔡玉儿笑着只是摇头不许。周正德几番要求,都被拒绝,忍不住动气,沉下脸来问蔡玉儿道:“我记得以往我们同房时,每次提出来你都不会拒绝我,现在为什么不许我亲近?是你嫌我老了不想?还是这三十年间我不在家里,你又找了汉子?”
蔡玉儿闻言大悲,也不言语,爬下床一头朝墙壁撞去。周正德慌忙拉住,已经撞破了一层皮,不断有血水渗出。周正德急忙取出手绢为她捂住伤口,心中又痛又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