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杨府
虽已入秋,但平安院子里的那些花,瓣瓣分明,株株娇艳,丝毫没有受季节的影响,长势喜人,衬的这院子里都一片生气。
芙蓉打了一盆水从院子里穿过,在经过这片花丛时,脸上也是肉眼可见的忧郁。每株花的花瓣上都挂着水珠,晶莹剔透又弱不禁风的,芙蓉由景及人一时间不免伤感起来。
芙蓉本就长得清秀,可此时也是两条细眉紧紧地锁在一起,化不开了一般。
推开门,将手中的粗布浸湿细细擦拭着平安屋子里的摆饰。
从桌椅板凳到茶壶小盏,从珍品收藏到墙上书画。一点一点,认认真真不错过一丝一毫,这些都充满了平安之前的生活气息,所以也更加认真。
时间就像静默的审视者,观察着流动着,可就,带不来她想听到的消息。
视线穿过金线绣的朱瑾花纹的红色纱帐,落到那个干干净净摆放整齐的床榻上。不止怎的,她突然觉得这床有点大了,平安在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她让珠翠出去打听,可一点消息都没有。
明明那日分开时还不是这样的,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记忆里开始浮现出那日的情景,她说换季了要去给平安量置一些新衣,平安却说要她给自己和珠翠也置办一身。珠翠听了高高兴兴的也要和她去,她拗不过就同意了。
她还记得她最后一眼回头望时,平安整个人小小的躺着那张美人塌上。
然后画面一转,是一只破碎的茶碗和一张空荡荡的美人塌。然后从只言片语中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到底是什么病会那么严重!到底是信了哪个高人的胡言乱语!到底是为什么会这么狠心!要这么的……狠心。
心脏紧紧地收在一起,眼睛开始泛红,鼻子也微微泛酸,芙蓉微微地摇摇头,似乎想忘却那些不好的一切。
又突然倔强般的微睁大眼睛,想要忽略那种酸楚感,可眼眶里湿润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动手将那些纱帐都箍在旁边的钩子上,然后仔细又重复进行着,这三日里一遍又一遍的动作。
双手轻缓地拍打平安睡觉用的小枕头,那里面装的是棉花,这样双手拍打后,枕头会更加轻盈蓬松,睡觉时也会舒服一些。
平安睡觉时总是睡得不安稳,翻来覆去的,不知到底是做了什么梦。所以芙蓉总会这样拍打着平安的小枕头,想让她睡得好一些。
就这样双手不停地轻轻拍打着,可眼眶里的湿润感也越来越明显,芙蓉低低呢喃着“不要哭不要哭。”可那种感觉越来越明显。
终是忍不住,一滴泪从空中划过,落在了她的手背上,摔成一个小水花。
与此同时,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来“芙蓉,我回来了。”
恍惚间,犹觉时间骤停。继而又扑面而来疯狂流转。
芙蓉猛地直起身子,或许又怕是梦一场,却不太敢转过身来,双手握紧拢到胸前,手指被捏的发白,是抑不住地颤抖。心跳的猛快,像滔天的雨声,像不断地鼓点。
终于怀着期许才慢慢转过身,向那声音处望去,水蒙蒙的衬出一个人影,赶紧眨了眨眼,清晰一片终于看清那人。
瘦了,怎么一点血色都没有。
像是要她心安,平安冲她微微一笑“芙蓉,是我,我回来了。”
一个身影朝平安扑过来,将她紧紧地环抱在怀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声音里掺杂了几分哭腔。
芙蓉是把平安当亲妹妹对待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自己也不确定。
从有记忆开始,她身边的亲人只有她妹妹珠翠一人,或许是天性,又或许是血缘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使然,自然而然的她就承担起做姐姐的责任。
那时候自己小小的,也是被需要照顾的年纪,但和她相依为命的是更加需要被照顾的小人儿。
痛苦不堪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但那些灰暗的时光,随着平安出现在她们面前后,开始颜色变淡并逐渐从她的记忆里消失。
那年平安小小的大概七岁左右,生的是粉雕玉琢,再加上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即使身穿普通寻常的衣服,却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姐,站在她们面前与她姐妹俩的不堪形成鲜明对比。
平安从小就不爱说话,站在她们面前直直的看着她们,像是打量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在那时的芙蓉眼里,平安就像天上下来的小仙童,在天上看到了她们苦难,下凡来解救她们的,对,是解救。
后来她和珠翠就跟着平安来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里,那时还没有什么杨府,有的不过是一个破败的院子。
杨傭,与现在来说也是大不相同。
可就从那时开始,她就发现平安生来就与人有一种疏离感,明明是个小孩,却总感觉下一秒就会消失。
好像无牵无挂。
展翅之间已是十年,其中感情又岂非三言两语。
平安刚才下意识想躲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紧紧地抱住,除了母亲她还不曾与人有过这般亲密的接触。
刚想开口说话表示自己很好,但还未开口,肩膀处的湿意感和耳边的啜泣声,让她无法开口拒绝。
这种毫不掩饰的被人担心挂念的感觉,对平安来说真的太久违了。
“没事,真的没事,我很好,我现在很好。”一下子一股脑的说了一堆,从心脏处不断蔓延着一种,对平安来说很陌生的感觉。但那种感觉是好的,极好的。
“别担心,我回来了,我现在很棒,我很安全。”平安说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不知所云了。
这种不经思考脱口而出的话颇有几分孩童之言,可抱住自己的那人怎么好像哭的更厉害了。
平安没有哄女孩子的经验,想了一番,还是逼自己说出了那句与自己平日完全不符合的话“下次不会了。”
温柔柔的,像在哄一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