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赶回金沙鸣王宫时,凡青正与即墨丹等三、五位大臣在商议着什么事。我因为着急疫情的事,也不顾什么礼仪了,此刻凡青的近侍正好守在殿门外,我初来这几天,也只是和他混个眼熟,便腆着脸凑过去!
“劳烦前去禀报少主一声,我有急事须得即刻见他!”我说的急切而忐忑,特怕他会面无表情的拒绝我。
没曾想这小伙子颔首瞧了我一眼(奈何,人家太高,我太矮)。“姑娘稍等!”
不消片刻,只见那近侍小伙子恭恭敬敬地从内殿里退了出来,并规矩地在我面前做了个标准的“请~”姿势。我略有些诧异,但还是着急忙慌的说了声谢啦,冲进内殿。
内殿之中果然坐着五六个人,为首的潇洒男子,便是即墨丹了。他看见我进来,冲我微微一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我也旋即回了他一个点头,算是回礼。
凡青见我匆匆忙忙、慌慌张张的进来,额间全是一层密汗,便开口道:“过来!”他猛地发声,吓了我一跳,愣在原地不确定他在叫谁!
“各儿,过来!”他无奈地扶了下额,嘴角竟荡漾起一抹浅笑。
我在殿中其他人的注视下慢悠悠地踱步到他跟前,总觉得他们在商量什么要紧的事,被我的突然到来打断了,一时间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慢腾腾地走到凡青的坐榻前,他状似漫不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抹方帕。见到这帕子,我又开始走神了,这帕子上绣了两只奇丑无比的大鹅。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我的杰作。刚来往生天那会儿,师父逼我做女红。但梅园里都是大老爷们,没人会这个,但还是要我学。迫不得已凡青只好亲笔花了两只水鸟。哦不,是鸳鸯,让我当“靶子”(当样板),照着绣。
要知道刺绣可不是作画,我这艺术水平,即使让我照着画都够呛,何况是让我绣。而且,我还是后来在姐姐那里知道,刺绣都是讲究针法的好吗?
什么豆针绣、菊叶绣、飞针绣、平针绣的,我一概不知。只能勉勉强胡乱缝几针,像个“鸭子”样了,后来还是凡青看不过去了接过来自己好一番改进。
虽然成品不尽人意,但我还是拿着它在荀夫子和师父面前,着实炫耀了好久。只是后来小孩子玩兴大,没多久这帕子就被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时隔多年,竟在凡青手中见到它,心跳不免慢了半拍,又惊又喜。而正当我错愕时,凡青竟温柔地拿起它,轻轻地擦拭着我额间的密汗。
我整个人都石化在当场,肢体不能动弹,嘴巴无法发音,这里还有那么多人呢。而再反观在场的各位呢,他们先是在凡青拿出那样一只奇丑无比的帕子时,嘴巴张的能塞下鸡蛋,估计各个都在心里腹诽他们少主的品味。
又看到一向面若寒冰的少主,竟毫不顾忌他们的存在,给这丫头片子擦汗。几个年纪大的老臣,竟将宽大的袖子放下,端起空空的茶盏佯装喝茶,实在是不愿直视。我甚至还听到他们沉重的几声叹气,像是谁家的烂泥,被我从墙上给抠下来了!
“怎么这么大人了,还是这般急躁。”凡青言语像是在怪我不懂事,但他嘴角的笑意,让我心里比蜜甜。
我慌忙按住他给我擦汗的手,惊得即墨丹把口中的茶差点喷出来。我也不好意思的松了凡青的手,正色道:“我急着回来见你,是因为我在邮馆发现了……”
“兰城疫情~?”凡青看着我,话倒说得不像是问句,像是肯定句。
“你怎么知道?!”我吞了吞口水。
“……我们正在商讨这事,兰城的加急报今早才过来,想来我们已经很被动了”凡青终于抬眼看着在坐的大臣们,面色突然变得严峻、可畏!
“少主说的是,本打算下月初六再次举行登基大典的,眼下不过十来天的时间,又遇灾情,恐怕还得耽搁。”即墨丹皱着眉头应声接到,其余人则是大气都不敢喘。
一室的寂静,让人觉得闷得慌,我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凡青的衣袖,他手里端起桌上的茶水,递给我:“一路跑回来,渴了吧?!”
“……嗯,还真有点!”我不好意思地接过茶,他冲我一偏头。
“偏殿备了你爱吃的小点心和百枣鸡汤,你先去等我!”他声音温柔,我乖巧地离开。
偏殿与正殿之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墙壁和门窗,只有一面大大的落地帷幕珠帘和一面山水屏风将它们隔开。我一边小心翼翼地吃着桌上的吃食,一边侧耳细听着隔壁的动静。
“少主,兰城的疫情已经发生十余天,想必是当地官员刻意隐瞒不报。如今疫情蔓延迅速,眼看着纸包不住火了才上报,居心何为,务必严查!”
这声音沧桑而沉稳,一听就知道是上次建议凡青早日登基的许老,许老全名我还不知,只知道凡青对他十分敬重,而他老人家也是整个金沙鸣出了名的老古板。刚刚就是他最先佯装喝茶,不愿看我和凡青一眼!
“许老所言极是……”接着是一片附和之意。这时殿外急报:即墨丹的贴身手下急急地进殿,他先是向凡青行礼,接着将刚刚收到的即墨宫密报交给即墨丹!
即墨丹抬首看了凡青一眼,对方示意他,先看看再说。
片刻,即墨丹突然发声道:“查,必须严查!少主,登基大典前的刺杀已经查出些眉目,相关人等我已经关押在梭子地牢里,严刑拷打过,少主即刻便刻便可前去亲自审问。”即墨丹一边汇报,一边将已经呈上来的供词递给凡青看。
“在审问的同时,臣还发现个奇怪的现象。”即墨丹继续说着。
“……哦?说来听听!”得到凡青的授意,即墨丹瞥了一眼堂下的几人,继续开口道。
“证词中提到一些有名有姓的涉案官员,大都是兰城人。他们是叛臣赵昂在兰城的势力集团核心人物。当臣得知他们与本案有关时,曾派人快马捉拿。”
“没想到他们却突然染上瘟疫,臣的人如今找到他们时,已经死伤过半命不久矣!还有几个在赵昂等人落网后,逃窜到其他署,只是没想到,他们却是携带着瘟疫逃跑的。而且……”说到这里,即墨丹有些面露难色。
“而且……而且如今他们逃亡的署城,不知道是否已经感染了这层瘟疫……”即墨丹忧心忡忡的开口。
“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就是啊,这下连疫情的范围也无法确定了!”
底下又是一阵小声议论,凡青的眉头这才开始紧皱。
“即墨宫主,劳烦你亲自去一趟兰城全程封锁救治,并且查清楚逃窜罪臣的逃亡路线,沿途经过的城、村全面戒严、排查。救治已经感染的病人,将他们迅速隔离在城区、居民集中区、军营等之外五十里。搭建灾民隔离区,达官贵人与平民待遇相同,速速办妥不得有误。”凡青雷厉风行地下发着命令,即墨丹领命后刚要起身离开,这时殿外又传来急报。
章子言和安防营的人带着几个来自兰城的邮差前来大殿求见,宫人将它们领进内殿。安防营首先开口道:“少主,今日城郊邮馆送来几个兰城的人,怕是得了瘟疫!”
“可有相关体检?!”凡青开口道。
“臣已经叫师弟们细细查过,确有三人不幸感染,不过还有这二人尚且康健!”这次开口的是章子言,他气定神闲的有点狂。
“是的少主!臣从他二人口中盘问出一些有关疫情的细节,听后惶恐不安,这才斗胆带他们前来殿前,交给少主问话。”安防营的将军抹了一把手心的汗,迟疑着汇报着他所知道的一切。
“说!”凡青站起了身,眉目微瞪!
“还不快说!”安防营的将军,踹了一脚地上跪着的二人。
“是,少主。小人和家父是兰城信鸢邮馆的邮差,在兰城大街小巷被瘟疫弥漫的这几天,照旧向金沙鸣各个署送往信件。本来小人和父亲也不敢冒险出行的,奈何有人给了我们邮馆掌柜的一笔钱,要求我们每天旁若无人的去其他署送信,顺带着将兰城疫情的事情传播出去。”地上那人颤颤巍巍地说着,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胡说,命都不要了去送信?!”还没离开的即墨丹忍不住质问这男人。
“是,是,小人们刚开始也不愿意。只是这段时间的工钱要高出平时的十倍之多,送个一两趟都赶上我们平时一年的收入了,都怪我们才迷了心窍啊!”那男人继续说着。
“那也不对啊,你们既然这十余天都在外面放风,为何兰城疫情到现在才传到国都赤乌城来!”许老也开始盘问这男人。
男人摸了一把汗“这小人真的不知啊,我只知道我们很少派送发往赤乌的信件,就连紫金城的信件也很少见到!”
男人说完,凡青和即墨丹心里咯噔一声,这灾情可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多了!
“即墨丹,我命你即刻带人前去,路上不仅要严加排查,更要注意你们自身的安全!”凡青摆摆手,让人带着堂下跪着的两名男人退下,又开口对即墨丹道。
“是,臣领命!”
“少主,臣也请愿同即墨少宫主一同前去!”一旁默不作声的章子言突然开口。
凡青抬眼看看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大男孩,没有立刻答应他的要求。
“臣精通医理,此次前行必能助即墨少宫主解决不少麻烦!”章子言再次开口!
“不行,少主身体……”即墨丹刚想拒绝,瞥见殿中其他人便改口道:“少主身边的各姑娘和青墨小将还需要你多多照料,你这宫廷药师怎能说走就走!”
“各姑娘的医术不比我差,少宫主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和你的属下们吧!”章子言轻蔑的开口,将即墨丹的心思看得门儿清。
“去吧!”凡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继续跟在座的几位大臣说道:“赤乌城以及紫金城的疫情防控就交给许老和几位卿家了,严防死守,万不可让都城沦陷!”
“臣等领命!”一干人等这才结束了这场冗长的商讨!
凡青来到偏殿的时候,青墨正坐在侧门口的台阶上吹小风,小风吹着我刚刚给他买的小风车支呦呦的转。而我早就趴在桌上沉沉睡去,眉间皱起一座小山似的褶子,让凡青既想笑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