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贸中心涿郡果然如陶谦所言,是南来北往的货物集散地。城外熙熙攘攘的人流将城门前堵个水泄不通。
和蓟县一样,亮明身份之后便顺利进城。刘烈倒还没什么,下边一百多士兵这段时间可算是开眼了,一路上连逛蓟县、涿县这样的大城,一个个东张西望,好奇得不得了。
年轻的谢铮似乎也很兴奋,一路上不停在刘烈旁边指指点点。
“大人,别看蓟县是州治,论商贾繁华,可赶不上这涿县呢。”
“大人快看,酒楼真气派!”
“大人,听说尚书卢大人就住在涿县,咱们要不要拜访一下?”
“你可别不知天高地厚,我们什么身份,卢大人能见我们?”何典实在听不下去了,给谢铮兜头一泼凉水。
何典继续说道,“别说尚书大人,就算官府中也不会给咱们多大排场,顶多派一个管兵事的功曹来接待咱们就不错了。”
谢铮瞪大眼睛,“你说啥呢!好歹我们也是大闹鲜卑王庭的英雄,他们怎敢如此怠慢?”
“没见识了吧?”何典轻蔑地撇撇嘴,“你这话唬唬小孩还行,幽州人可不吃这一套,人家自己就有英雄,辽东公孙瓒,论战功,论官衔,哪一样咱们能比?”
谢铮被一顿抢白后顿时哑口无言他想想也是。比起公孙瓒,屯长的官衔也确实太小了些。
两个队率聊天的时候,身为屯长的刘烈却陷入的未来美好憧憬中,把刘关张收来当属下,这种感觉估计比指挥千军万马都要爽。
在这种想法的强烈驱使下,刘烈迫不及待地向涿县接待的官员打听刘玄德的大名。
“你们并州人也知道本县的刘玄德?”官员很惊讶,然后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他们县的这位“草根名人”。
其实更惊讶的还是刘烈手下的并州兵,他们搞不明白,为什么屯长什么都知道,连千里之外的幽州有什么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个刘玄德还在织席贩履吗?”刘烈笑着问了句。
“织席贩履?”官员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奇谈怪论一般,过了好一会才道,“那都是什么年代的事了?现在的刘玄德虽说是布衣一个,但人家好歹是皇室贵胄,又有卢尚书这样鼎鼎大名的老师,地位超然得很嘞。”
“哦?怎么个超然法?”刘烈越发好奇起来。
“嗨,也没啥,刘玄德不知有什么本事,让这县城里里外外青壮都围在他身边,整日里不是舞枪弄棒,就是在城里城外替人主持公道。”
我靠,刘备竟然玩黑社会?这真是颠覆了刘烈的认知。
“那官府也不管?”
“怎么管?”官员兴致勃勃,“人家一不聚众闹事,二不破坏法纪,整日里打着什么中山靖王之后的招牌主持公道。别说我们这样的小吏,就算是太守县令大人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我们涿县有刘玄德在,寻常的偷盗啦、邻里不和啦,为富不仁啦这些头疼事基本算绝迹了,我们也乐得轻松自在。再说了,乡里乡亲的谁去管?除非不想在涿县混了。”
这一番话让刘烈感慨不已,做大事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原以为刘备还在卖草鞋,没想到人家已经搞起组织来了。也是,史书上不是说嘛,这家伙准备打黄巾,立马就能凑齐几百人,还有人出钱出战马,寻常卖草鞋的哪有这能量?看来,自己这座庙估计小了点,装不下这尊活菩萨了。
管他呢,他姓刘咱也姓刘,都是“同宗”,去拜访拜访也不错。
想到这,他索性打听到底,“那,张飞张翼德家住何处?”
涿县这位官员更加惊奇了,“你连张益德都知道?他是城西张大户家中幼子,自幼厌文喜武,且天生神力。张大户晚来得子,对这个幼子十分溺爱,几乎是百依百顺,为了不让他在外生事端,专门请人到家中教他书画。还别说,这小子还真让人捉摸不透,一双能举起大鼎的手,写起字来硬是有名家风范,只可惜没读什么书,否则真是个做官的料。”
刘烈笑笑,做官?人家是未来的车骑将军好不好?
“他家不是杀猪的屠户吗?”刘烈随口问了句。
“杀猪?”官员一愣,旋即放声大笑,“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张家人丁兴旺,土地千亩,家财万贯,在我们涿郡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豪强大户,哪还用得着亲自杀猪?”
刘烈问,“听说这个张翼德和刘备关系不错,是真的吗?”
“可不是?隔三差五的张家小子就会接济一下刘玄德,要说还是姓刘的小子命好啊,小时候他叔叔给他出学费让他拜本郡大儒卢大人为师,成年后不光有张家小子这样的接济,就连往来行商的都要去他家坐坐,你说神奇不?”
刘烈听到这里感慨万分,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啊,刘备这家伙的人气就是旺!这样的人精,还是不要搞到身边的好,太缺乏安全感。
不过,即使拿不住刘备,也要想办法把他的左膀右臂弄走,嘿嘿,张飞关羽,自己手底下要是有这两人,今后还不横着走?
涿县的官员说得口干舌燥,安排完事务之后匆匆离开。但刘烈手底下并州兵们坐不住了,一个个纷纷询问刘烈,“屯长,幽州的事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刘烈自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但越是这样,在手底下这些大头兵心中,他这个屯长越是显得神秘莫测。
第二天一大早,刘烈给何典谢铮安排好军务之后,单人独骑走进繁华的涿县城中,开始他的名人寻访之路。
正如昨天那位官员所说,刘备虽然只是一介布衣,在涿县确实很有名。刘烈随便在大街上一打听,就有好几个热心百姓上来指路,而所有人最后都会提到一棵高大的桑树,说他只要见到那棵大树,就能找到刘备的家。
有这么多热心人的指点,刘烈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城西一处夯土院墙,院墙外果然有一棵高大的桑树,正如史书所言,“状如冠盖”,桑树上下,有十几个小孩在嬉闹,见到刘烈一身戎装,还骑着战马,一个个好奇地围过来。
刘烈友善地向这些好奇的小孩再次询问刘备的住处,小孩们纷纷指点,这座土墙里面的三间茅草房,正是历史上未来蜀汉皇帝的故居。
“何人在此喧闹?”小孩们还未离去,院子的篱笆门嘎吱打开,一个头戴布巾,身穿短袍的年轻人站在门前。
“军爷,你要找的刘玄德就是他了!”一个小孩大大方方冲柴门一指。
“在下涿郡刘备,敢问尊客,找在下何事?”
终于见到尊容了,刘烈心中忽然涌起一点紧张,他赶忙深吸一口气,然后下马上前打招呼,“在下并州边军刘烈,因公路过贵地,慕刘玄德大名,特来拜访。传闻玄德兄姿容不凡,今日一见,果然令在下眼界大开。”
这番话就是简单的客套,实际上刘烈一边说一边打量刘备,发现他的耳朵也不是很大,两只手臂也远没有长到膝盖那里。
“尊驾就是刘烈刘元贞?”刘备眼睛一亮,眼神顷刻间变得恭敬。
“怎么?玄德兄知道在下?”
“放眼整个幽州,不知道阁下和一百并州兵的恐怕不多。”刘备面带微笑,“阁下能光临寒舍,乃备之幸,请进屋一叙。”说完一个侧身,弯着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烈也不客气,把马拴好之后,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刚要进门,一个老妇人出现在院子里,“玄德,家中莫非有贵客?”
刘烈知道这就是刘备母亲了,他赶紧躬身施礼,“小可刘烈,见过老夫人。”
刘备赶紧在旁边鞠躬还礼,而后将刘烈引入中间的正堂,说是正堂,其实也只是一见草屋而已,收拾得很干净,面朝大门的墙壁上有祖宗牌位。
两人在屋中间草席上相对跪坐下来,谈话算是正式开始。
刘备给刘烈的印象有些特别,他面带微笑,却让人感觉不到很强烈的热情,而且对方身为一介布衣,自己好歹算是朝廷命官,他却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刘备开门见山,“阁下从鲜卑血战而归,有需要备效劳之处,尽管吩咐。”
刘烈哈哈大笑,“玄德兄不必客气,在下不光姓刘,说起来同玄德兄一样,也是当今汉室宗亲呢。”
这一说立即拉近了两人距离,刘备好奇地“哦”了一声,随即向刘烈问起缘由来。
双方的谈话就这样开始,刘烈把自己的“身世”又说了一遍,再把并州的事情也补充上去,一番话下来,刘备的表情从简单的客套逐渐变为好奇,最后变成钦佩。
“我大汉内忧外患,宗室之中能出现元贞这样的悍将,实乃朝廷之幸,百姓之福啊。”
刘烈赶紧摆手,“过誉了过誉了,在下只是边军小卒,当不起玄德兄此番话。”
他这也不是谦虚,因为他的官职就只是个斥候屯长而已,也就相当于后世的侦察连长,离刘备口中所说的“悍将”差得太远,什么朝廷之幸百姓之福啥的,刘烈只当是对方的客套话而已,当不得真的。
刘备神色黯然,“你我年岁相仿,兄台纵横边关威震大漠,备却似井底之蛙,在这弹丸之地虚度光阴,备空有一腔热血,奈何造化弄人。”
刘烈其实也很感慨,如果是太平盛世,刘备应该是一个很不错的官员,最起码在他治下的老百姓,日子会好过很多。只可惜,天下最终是要乱的,像刘备这样的枭雄,一定会跳到历史舞台上来的。
“兄台此来,有何事需要备效劳?”
刘烈摇摇头,“在下只是率下属回归并州,路过涿县,特来拜访同宗。”
刘备有些惊讶,然后恢复神态站起身,恭敬地做了个揖,“备一介布衣,文不能治经典,武不能使刀盾,何德何能敢劳动兄台大驾?”
两人说了半天毫无营养的话,一个呢喜怒不形于色,一副宠辱不惊的姿态,一个却在心里不断打鼓,渴望和这位历史上的枭雄拉上关系,又没有哪怕一丝信心能让对方臣服于自己。
刘备的光辉事迹,无论是那本脍炙人口的《三国演义》还是史书都写得明明白白,这家伙压根就不是给人当小弟的。而自己呢?好不容易穿越一次,似乎也没有给别人当小弟的觉悟,于是说了半天,还是在客套。
“你我乃是同宗,这些客套话就别说了,”刘烈呵呵一笑,随即正色道,“放眼当今天下,治经典、使刀盾者比比皆是,可我大汉依旧内忧外患,百姓生活困苦,边关外患频仍。你我刘氏子孙怎能袖手旁观?”
刘备淡淡一笑,“兄台好歹有一身武艺,能在边关杀敌建功,然备已过弱冠之龄,举孝廉无望,沙场建功无能,不袖手旁观又能如何?”
话说到这里,刘烈也实在找不到什么话说了。见刘备就好像见网友,没见面时想象着无数美好情景,可真见了面才发现,现实很残酷。刘备给刘烈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他们这两个“同宗”似乎注定无法成为同志。
再说了,这家伙投靠公孙瓒,公孙瓒完蛋,跑到袁绍那里,袁绍马上大败,标准的丧门星,要真是把他拉到并州,到时候怕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啊。
话说到这里,也就再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刘烈站起身,以公务在身为由告辞,刘备也很客气地起身相送,一举一动驾轻就熟,从他的神态上丝毫看不出是一个普通百姓,倒像是常常高朋满座的江湖豪杰。
相比之下刘烈却很矛盾,一方面他很想找到志同道合之辈共同创业,像刘备这样读过书能打仗且背着汉室宗亲身份的人绝对是上上之选。但考虑到未来,刘烈还是忍住了。
刘备一直送到门口,看着刘烈上马。
“玄德兄后会有期。”刘烈在马背上拱拱手,一勒马头扬尘而去。
在马上他越想越觉得不对,传说这个刘备生平最喜欢结交英雄豪杰,不然也不会让关羽张飞两个猛将死心塌地跟随。
而自己虽不敢说勇冠三军,也算是有战功在身,并且和他还是同姓宗亲,按理说刘备不应该这么冷淡,难道……
想到这里刘烈不由打了个寒噤,难道这家伙也看出自己没有当小弟的觉悟?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个人就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