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手座女孩拉着李元的手走向另外十个人，李元看着女孩右后肩的蝴蝶纹身一动一动。
忽然一道强光照得李元睁不开眼。
强光过后，李元发现自己站在一间亮白色的屋子里，另外十一个人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射手座女孩坐在墙角，把脸埋在膝盖间。
此时的李元意识到，这间屋子是之前十二人在挂满了图片的走廊尽头的那个亮光的地方。就是自己为了躲避可怕的沥青主人而率先逃进去的屋子。
他又回来了。
之前的沙滩、泳池别墅、黑暗洗手间的故事似乎都未发生。李元又回到了十一个气喘吁吁的人中间，他自己也回到了那个一身黑色衣服、酸汗淋漓的样子。
之前向射手座女孩发难的水瓶座女孩周围聚集了几个人。虽然疲惫，但从她的脸上能看出些许得意洋洋的成分。射手座女孩被彻底孤立了。人们在最危难的时候仍然无法团结起来。
李元走上前去，对大家说：“嗯......各位，我觉得现在不是给人挑刺的时候，现在我们需要团结起来，共同想办法离开这里。”
所有人都冷漠地看着李元，没有人响应。站在大家中间的水瓶座女孩对李元嗤之以鼻。
一股怒火从心底喷发，李元的大脑一片空白。但他将这股怒火按了下去。
这间屋子除了中间的一张白色小圆桌，空无一物。面积不算特别大。
射手座女孩躲在墙角，精神萎靡，自尊被彻底打烂。
水瓶座女孩成了众人的“英雄”，因为是她最先向“白富美”射手座女孩发难，将这个“白富美”从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拉下来，踩在脚下跺碎的。众人不敢说的话水瓶座女孩先说了、众人埋在心底的嫉妒水瓶座女孩先表达了，于是众人将水瓶座女孩视作“代言人”。原先在网络上说话可以躲在屏幕后当个“键盘侠”，可一旦面对面，众人就不敢发声了。可是水瓶座女孩“力挽狂澜”改变了这个现状，让众人在面对面的时候也可畅所欲言——当着射手座女孩的面用言语攻击她。
李元不知道的是，之前挂满了画框的走廊里，那些网络留言者就是这十个人中的某几位，只不过用的是网名。
李元劝阻无效，反被这十个人疏远。他不再敢当面帮助射手座女孩了。
这时，小圆桌下沉，白色的桌面正好嵌入白色的地板上，融为一体了。十二个人惊恐地望着这一幕。听到白色地板下响起“咚、咚、咚”的声音。地板也在微微颤抖。
“咚！咚！”
一片沉寂。
地板下面发出机械的嗡嗡声。
白色的“地板”又升起来。白色小圆桌又出现了。
这回，桌子下面的白色“地面”出现了一些食物和饮料。但与第一次那间古典风格屋子里的状况不同——这回的食物少了很多：九个用纸包着的小汉堡、九杯可乐、九份薯条。
水瓶座女孩瞬间反应过来，恶狠狠地盯了一眼李元。随即用眼神示意围着她的几个人。
距离上一次进食、喝水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没过多久，但每个人已经再一次饥渴难耐了。
“过来！”水瓶座女孩尖叫道。
顿时，另外九个人将李元推搡到墙角，与射手座女孩挤到一起。
水瓶座女孩坐在桌子上，拿起一个热腾腾、软踏踏的汉堡，拆开包装纸，大口吃了起来。她饿得如同一匹瘦狼。另外九个人也围到桌边，可发现只有八份食物。于是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被踢到墙角，与李元、射手座女孩坐在一起。
“那小老头叫什么？”水瓶座问。
“狮子座。”人群里有人回答。
三人坐在墙角，李元问道：“你没事吧？”
秃顶、瘦小、三角眼的四十九岁的狮子座看了眼李元和射手座，投射出轻蔑的眼神，没搭理李元。
到底是什么样的自信能让一个人在同样被抛弃的情况下仍旧心怀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李元不解。
他下意识地朝射手座女孩那边靠近。
坐在桌子上的水瓶座女孩吃掉了她那份汉堡、薯条，喝光了可乐。吮吸手指，她的目光转向旁人。白羊座正把汉堡包装纸拆开，刚张嘴咬向汉堡，水瓶座一把抢了过来，把汉堡塞进自己嘴里。又夺了白羊座的可乐与薯条。
白羊座刚想论理，欲言又止。很快被其他人挤出了众人围成的圆圈。
这时，一个眼睛大大的漂亮女孩将她的汉堡献给了水瓶座。
大眼睛女孩说：“姐，你吃吧！”
水瓶座笑纳，说：“你代号是双子座吧？”
大眼睛女孩说：“姐，你真英明！”说着，笑嘻嘻地挤到水瓶座身边。
巨蟹座也笑道：“妹妹，我年纪比你大，这汉堡也吃不下了。我就吃点薯条够了。来！”
其余几个人见状，悄悄地加速把自己那份食物给吃了。
李元听到射手座女孩肚子咕咕叫，便对她说，
“没事，下一个房间应该又有吃的了。到时候我们一定要合作。”
射手座女孩抬头看着李元，说：“没用的，他们人太多了。”
正说着，一道光从屋顶射进来。
正好射到屋子中间的白色小圆桌。水瓶座女孩与围着她的众人用手遮眼，下了桌子，躲到一边。
强光收敛。
黛绿西装男站在白色小圆桌上，鼻子上架着墨镜。嘴角咧到耳根。心情不错。
“怎么样？大家都还好吧？”黛绿西装男笑着用高昂的声音说。欢天喜地。
十二个人不做声。
“怎么？还没玩够？好的。”西装男笑道。
这时，水瓶座女孩发声了：
“你到底是哪家公司的？什么组织？等我出去了，我要告你！你等着！我认识人！上面！”
说着，水瓶座女孩手指着天花板。
黛绿西装男向后一缩脖子，嘴角下垂，做出“害怕”的表情。又顺着水瓶座女孩的手指方向朝天花板望去，夸张地弯着腰、侧过脸，好像真的在找天花板上的某个东西。
“没有啊？水瓶座女士。”黛绿西装男耸耸肩，表示自己找不到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
“你要负很大的责任的，你知道吗？你是不是敌对公司派来的？你说！”水瓶座女孩接着说。
她新成为大家的“领袖”，胆子大了不少。
“息怒息怒！”黛绿西装男笑道，“我知道各位都非富即贵，都是这个——我是说上面社会的栋梁之才，上面少了你们就无法运转了。你看，个个都是精英，个个都是人精。我没说错吧？你们要么漂亮、要么有能力、要么人脉广、要么背景好。我没说错吧？嗯，没说错。你们都崇尚奋斗，对吧？都认为你们手上的财富、脚下的地位、头上的好日子都是你们自己奋斗得来的，不是吗？”
水瓶座女孩一脸鄙夷地看着黛绿西装男。
黛绿西装男接着说：“你们都认为自己是最聪明、最努力、最漂亮的人。你看，这位男士，身材好，一定有八块腹肌，追求者不少吧、骗了不少女孩吧？你看，这位女士，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温柔体贴，肯定得了不少单位里的关照。”
黛绿西装男说着从桌上跳下来，走向水瓶座女孩那拨人。
水瓶座女孩与围着的人们向后退了几步。
黛绿西装男摘下墨镜，把脸凑近这群微微发抖的人们。
“看着我的眼，你们发现什么了吗？”黛绿西装男压低了嗓音，幽幽地说。
一群人不说话。
李元和射手座女孩坐在屋子另一头的墙角，此时看到这一幕觉得好笑。虽然又饥又渴，但还是对这一幕饶有兴味。
“你们的努力都是一切向上的：靠近上面的老总，想着某一天自己也成为老总；靠近有钱的金主，你们只把有限的时间花在有钱人身上，为的是同样做一单不如捞大的；你们只靠近有地位的人，不管是文化人、学者还是企业家、知名人士，你们看中的不是这个人说了什么，而是这个人有什么地位。只要是地位高、影响力大的，你们就一味地叫好、巴结，心底想的是如何将这些名人为我所用。”
水瓶座女孩等人将脸瞥向一边，不耐烦地抖着腿。
黛绿西装男接着说：“CBD里你们风风火火，觉得自己人模人样，街头吃馒头的劳动人民你们视而不见，你们总认为这些是‘下等人’，和你们这些‘高等人’不一样。我实在告诉你们：我真的不知道你们从哪儿来的自信，总认为自己比清洁工大妈高一百个等级？”
黛绿西装男将脸凑得更近，快要贴到水瓶座女孩脸上了。
黛绿西装男问：“我再问一次，从我的眼里发现什么了吗？”
水瓶座女孩退到墙角，无路可走，其余的人则散到两旁。
“发现什么了吗？”
水瓶座女孩急促地摇头，说不出话。
黛绿西装男忽然微笑一下，叹了口气，黛上墨镜，说，
“我的眼睛是镜子，反射的是我看到的东西。此时，我盯着你们，我的眼睛里只有空洞。自视高傲的你们，不值一文。”
说着，黛绿西装男跳上白色的桌子，说，
“祝你们接下来好运！”
一道强光射下来，接着强光收敛，西装男不见了。
轰隆一声，白色房间的地板从四个方向朝着中间部分倾斜。中间部分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深洞。
最先坠落的是中间那张白桌子。
所有人都向着中间那个深洞滑动，整间屋子没有可以抓住的东西。水瓶座女孩手忙脚乱，拉着别人的胳膊向上爬，踩着另一人的脑袋把自己向上蹬。
大眼睛女孩此时也顾不上巴结了，挥舞着一头长发、哇哇直叫地拽着水瓶座女孩的胳膊，大喊，
“姐，救救我！我给你吃了我的汉堡，快救救我！”
水瓶座女孩不停地甩胳膊，像甩一只蛞蝓一样甩开大眼睛女孩。
大眼睛女孩哇的一声滑落下去，掉进屋子中间的黑洞里。
李元和射手座女孩也在屋子另一头挣扎。身材矮小的狮子座抓住李元的腿，李元也不忍心蹬开他，于是三个人一起滑落下去。刚要滑到洞口，屋子另一头滑下来的巨蟹座和白羊座率先一个一个掉进去，连“哇”的声音都没来得及喊出来。李元只听见两声轻轻的“wo......”
狮子座开始发力，顺着李元的腿往上爬。李元眼看自己马上就要掉进洞里，一把推开已经爬到自己腰间的狮子座。狮子座向后仰去，“哇哦哦哦”地喊着翻进洞里。
但李元和射手座女孩也紧随其后，即将掉进去。
咚的一声，彪形大汉双鱼座堵在了李元面前。他的身材太大，把洞给堵死了。上半身卡在屋子里，下半身落入洞里。
其余的人也纷纷撞向双鱼座。
惊魂未定的众人气喘吁吁，不敢轻举妄动。
李元看了看倒在一边的射手座女孩，问，
“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呢？”女孩也气喘吁吁。
白色天花板中间打开一扇小窗，探进来一个脑袋，是黛绿西装男。
“哦，不好意思。设备故障。看来洞口还不够大。稍等，各位。”
说着，头又收进天花板，小窗又合上。
接着，地板下面传来嗡嗡的机械声。渐渐地，双鱼座的身体堵着的洞慢慢变大。双鱼座死死扒着洞口，其余的人从四面八方重压在他身上，即将把他顶下去。
双鱼座满脸涨红、青筋暴出、胳膊上的肌肉鼓到了极限。
“哇呀呀呀！”他大喊。
洞越来越大，腰间的缝隙越来越大。其余的人从四面落入洞口，与双鱼座的巨大身体一起卡在洞口。
可是洞口继续变大，水瓶座女孩哇地一声掉了下去。李元拼了命向上爬。他看到射手座女孩踩着双鱼座的脸向上挣扎。双鱼座的鼻子开始流血。李元见状，心里冒出了莫名的怒火，但怜悯心盖过了怒火，于是他一把抓住射手座女孩的脚掌，想让她踩着自己的手向上爬。可由于李元用力过大，被拽住脚掌的射手座女孩无法用脚挣扎，脚一停止挣扎整个人便一下滑落进洞里。还没反应过来、仍旧抓着射手座脚掌的李元也一起掉了进去，将双鱼座一同撞进洞里。
身材巨大的双鱼座一旦坠落，瞬时间余下的所有人都掉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