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徒儿有个疑惑,我门不是有规矩,不让外人进来吗?今日为何又要放那两人进来?”
古庵深处的某个房间,慧湛师太朝着佛像打座,静安在一边站立着。
“开眼见明,闭眼见暗,徒儿你既然不能见明,索性就闭眼。”慧湛闭着眼睛敲着木鱼回道。
“师傅,徒儿知道自己愚钝,不及其他师妹聪明,但是徒弟也能看出来,之前的那一伙人必定是有人引路。”
“唉,没想到平时最不为聪颖的你,也能知道些东西,为师实在不该试图去瞒着你们师姐妹呀!罪过罪过!”慧湛听她这么说,登时睁开眼说道。
“那师傅,到底为何要放任外人来辱我师姐妹。”静安也看出来了,师父似乎有点忌惮他们。
“唉,因心生故,种种法生,阿弥陀佛!”
“静安啊!上次的那伙强盗,并非是强盗,但却暴戾至极,比强盗还可怕,你可知道为何?”
前几日,不知道为何,庵堂被一群强盗围住,那群人穷凶极恶,尼姑们只好躲到庵里前人布置的密室里才勉强逃过一劫,不被凌辱。不过没想到那群强盗十分歹毒,把她们的粮食全部拿走了,地里的庄稼,也一并收割带走,要不是庵里一直有额外的密室储存粮食,她们就得饿死。
“徒儿,徒儿不明白。”静安想起强盗一事,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罢了,今日就跟你说了吧。”慧湛还是做出了坦白一切的决定。
“其实那群强盗,乃是山下商贾家的小厮。他们本来就是打算来抢我们的粮食,拿去高价售卖的。”
“他们为什么要抢我们的粮食啊,粮食又不值钱。”静安心中不解。
“唉,粮食是不值钱,但是值命啊!如今山下眼看着鞑子就要打过来了,谁家不想先屯点粮食,以免以后鞑子围城没粮食吃。”慧湛一声叹息,道:“百年前,鞑子攻破我朝旧都,百姓被迫放弃家园南渡。一路上,为了粮食,人们不惜拼命,女人们为了粮食更是可以放弃一切,白白给别人侮辱糟蹋。”
“师傅,我懂了。”静安也是一声叹息,仿佛是在为百年前那些苦命的女子叹息。
“粮食被人抢了,我们虽然现在还有东西吃,但也挨不到收获之时了。前些天,有个老施主从山下上来,跟我谈了笔买卖。”
“这买卖就是,是”慧湛眼泪漱漱地流下,苍老的声音也不免带上些哭腔。
“师傅,到底是什么买卖呀?”静安急忙问道。
“他让我,把静水静月送给他。他说,今天,他就会使法子让他家少爷过来把她俩带走的。”
“那师傅你答应他们了。”静安心里不好受起来,眼泪汪汪地问道。
“师傅实在是没办法啊,我可以不为自己考虑,但不能不为庵里这么多徒儿考虑啊。”慧湛哭着回道。
“师傅,你拒绝他们吧,徒儿宁愿饿死。”
“静安,你还是看不透这世界的险恶啊!我们清水庵这一众尼姑,是跟本没有资格跟人家谈交易的。他们看上了静水静月,其实是可以直接抢的。拿粮食跟我们换,已经是动了一丝善意了”慧湛摇了摇头道。
“那师傅,我们就这样把师妹们送入虎口吗。”静安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虎口不虎口还不一定呢,我看那高居士,虽然眼神中有一股子戾气,但人还是很善良的。相信静水静月和他在一起,或许本来就是一场机缘。阿弥陀佛!”
“师傅,难道你还指望着静水静月去度化他们吗。”
“也不然,静水静月本来就与我佛无缘,此一去,师傅只希望她们以后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说着,慧湛的泪水落在了木鱼上,随着一声声的敲击,没了踪迹。
庵内后院,某居所。
“什么,你也要跟静水静月一起走。”静安一阵惊诧。
静玉只点了点头。
“你可想好了,你这一去可是白送,以后可能再也回不来了。”静安再次确认。
“表姐,这三年来,承蒙你照顾了。玉儿知道,当初要不是表姐救我,带我来这清水庵,玉儿早就没命了。”
“傻丫头,我也知道,你与我佛无缘,在庵里本来也呆不下去,可再怎么,也不能跟静水她们一起啊!她们要去的说不定是虎口还是狼窝。”静安试图打消她的念头。
“表姐,如今这庵里已经不安全了,上次的强盗明显是有人带上来的,这个人我怀疑就是师傅的侄女婿,那个海大叔。”静玉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怀疑。
“什么,你说是海大叔,不可能吧!他们家不是以后也要住在庵里了吗,这对他也没什么好处啊。”静安不敢相信。
“表姐,人为财死啊!他们家不可能在庵里呆上一辈子的,等局势逐渐太平了,他们家还是得下山的,下山要想过好日子,当然还是得要钱啊!”静玉解释道。
“这么说,倒真没错。”
“所以我才要下山去,想必大户人家在这战乱的局势下,还是会有一处容身之处的,我跟他们下了山,等过几天跟高公子熟络了,再来接表姐。”静玉说着自己的打算。
“玉儿,我告诉你,高居士和那些强盗根本就是一伙的,你还是别去白送了。”静安把师傅告诉自己的又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静玉。
静玉听完,略加思索后说:“表姐,你放心吧,这事我大致猜明白了。强盗和高公子他们根本没可能是一起的。”
“表姐,你看啊,高公子家从头到尾的目的应该就是向师傅要静水静月,对吧?”静玉分析道。
静安细想好像也是,便点了点头。
“那如果强盗是高家的人,他们干嘛不直接来抢人呢?何必大费周章地去抢那些粮食,再拿那些粮食来换人呢?”静玉继续说道。
“这,我想不明白。”静安回道。
“那只有一个解释,强盗根本就不是高家的人。要么是强盗来抢粮食,高家趁火打劫来要人;要么就是高家是早就想好要借强盗的手来先抢粮食,等我们没了粮,再来跟我们谈拿人换粮。”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啊?这也太麻烦了吧!”静安还是想不明白。
“表姐,你不懂,大户人家,特别有一些名门世家,碍于面子,是不可能做出直接来抢人的勾当的。所以高家才想到要这样来拿粮换人,才显得自己光明正大。”静玉分析得头头是道。
“玉儿啊!那这么说,高家还是去不得啊!他们这么有心机,这么……”
“表姐,他们有心机,你表妹我就不聪明么?再说了,我不能让静水和静月两个小白菜过去受欺负吧!”说着,静玉上前抱住了静安。“放心吧!表姐,我会照顾好自己和静水静月的。”
“玉儿,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也留不住你,就放你走吧。但接我下山就不必了,我在山上呆了二十几年,早就呆习惯了。往后的日子,我想好好陪伴师傅,照顾她老人家。”静安说着,眼泪漱漱地流下。
“表姐,等会儿师傅会来送我们吗?”静玉问道。
静安擦了擦眼泪,推开静玉说:“师傅不会来送你们了,师傅刚刚交代了静水静月,好好的哭了一阵子,现在把自己锁在屋里念经呢。如果现在知道你也要走,估计得再哭一场。”
“那你代我跟师傅告别,三年来,承蒙师傅厚爱了。”静玉拿起了包袱,打算离开,看见静安眼角的泪水,不由得又停下用衣服给她擦了擦。
“表姐,你也别出来送了,高公子为人不错,玉儿将来会过的很好的。”静玉狠下心来,出门了。
黄昏时,清水庵前,静水和静月跟师姐们道了别,这两小只都哭得梨花带雨的。
“唉,看你俩哭的伤心,要不我干脆回去想我弟说说情,别带你们下山了。”高世轩看着她们依依不舍的样子说道。
“公子,这可不行啊!要说情也得带她们下了山再说,不然到时候三公子看不到她们,我还指不着要怎么死呢。”小厮在一边急忙说道。
“静水不让居士们为难,这就动身。”静水说着,松开了正抱着的一位师姐,转身向高世轩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静月见状,也擦了擦眼泪,松开了师姐们的手。
这时,静玉也背着包裹赶了过来,众尼见状,面面相觑。
“师傅不是说今天要走的只有静水静月吗?怎么二师姐也要走啊?”
“可能是来给师妹们送东西的吧。”
“说的是。”
静玉看着她们刚刚还哭唧唧的样子,见了自己突然愣住,不由得打趣道:“师妹们,为什么给水月两位师妹送行就那么依依不舍,换了我就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啊,是巴不得我走吗?”
“怎么会呢?二师姐。”
“我们只是不知道你也要走而已。”
“二师姐,你也要走了,我好难受啊!”
静玉见时候不早了,也不好和她们一一道别,便鞠了一躬说:“各位师妹,三年来承蒙照顾,师姐要走了,以后可能不会再回来,希望你们能代我照顾好师傅,也照顾好自己。”
“师姐,保重啊!”
随着声声蝉鸣,高世轩一行人下了山。一路上,水月二人一开始局促的不敢说什么话,就静玉和高世轩偶尔说两句有的没的。但没过多久,就变成了水月玉三个人一起品山论水,高世轩和小厮反而说不上话了。
他们在离高家(顾子夜修的给高世勋战时避难的临时居所)没多远的凉亭里歇了歇脚。到底是静玉心思细腻,感到自己好像冷落了高世轩,便特意在休息的时候坐在了他旁边。
“官人,你怎么看起来闷闷的,是不是奴家只顾着和水儿月儿聊天,你生气了?”静玉试探道。
“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高世轩突然冷冷道。
“奴家能有什么目的?”静玉感觉有点不对劲,但还是笑着回道。
“静水静月那么不甘不愿,而你却是上赶着白送,这难道不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两位师妹在外容易受人欺负,我这个做师姐的,当然要一起来保护她们啦!”静玉拿手托了托下巴,用一副真诚脸看着高世轩。可是她那双桃花眼实在太撩人了,高世轩才刚看她一眼就感觉勾魂摄魄,只得把眼睛瞟向其他地方才能稍微定一定心神。
“我信你个鬼呀!哪有为了保护师妹把自己给卖了的,这是嫁人,又不是下山化缘。”高世轩回道。
“别好奇了,我保证我不会对你不利的,你知道得太多了反而不好。”静玉眨巴着眼睛,温柔地说道。
“那好吧,既然是白给的,这么好看的娘子不要白不要,我今晚就跟你洞房。”高世轩盯着她的眼睛,也不躲闪。他心里其实还是有几分慌乱的,毕竟静玉离他这么近,仿佛再靠近一点点,她就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还好还好,脸上没有发热,心跳也不是特别快。高世轩终于争气了一回,这次居然换静玉脸红了。
“算了算了,我还是告诉你吧,免得到时候彼此难堪。”静玉思索了一阵子,最终打算老实交代。
“有刺客!有刺客!”小厮像见了鬼一样,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