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库,从性质上来说,它就是一座仓库。与普通仓库不同的是,此处仓库前面多了一个“银”字,此地有银又何止百两。明清时期,掌管国库的是户部,专门负责国家财政运行。当时又没有电子银行,白花花的真金白银只能码得齐整整地躺在国库。
钱是最大的诱惑,而诱惑必然会引发人的犯罪。毋庸置疑,负责掌管国库的官员及安保人员个个都是肥缺。
在清朝,具体负责国库掌管的是库银郎中,他主要负责来往银子的搬运,收库。因此,他手下有库丁、司库等属官。库丁只负责一件事,那就是搬运金银进出国库。按照当时官吏任用条例,这帮掌管国库的人通常是三年一任期。三年不算长,已足够库银郎中赚得盆满钵满,几十万是轻松的事,业务纯熟之辈捞个上百万也不是什么难事。
与库银郎中相比,库丁赚的是辛苦钱。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肥的流油的差事。据清朝对库丁的管理,每次也是三年全换,每次四十人。而且不招收汉族人,全是满族人,这也是为了银子的安全着想。而且,想做库丁可不是那么容易,因为谁都知道这是肥缺,你必须通过一些非常规手段才能有机会当上。而大多库丁都是父子相继,轮换也基本上是老库丁的亲属家人。
当权力成为打开仓库的那把钥匙,监守自盗的事也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为了防止库银被盗,朝廷对那些在银库服役的库丁也是防之又防。库丁在银库工作期间,无论冬夏一律要求裸体入库。他们在进入库房时,要排着队从堂官公案前鱼贯而入,进去以后可以换工作服。如果干活儿干累了,库丁可以出去稍微休息一会儿,但出来时依然要裸体走到公案前,两臂平张,露出两胁,胯部也要抖一抖,还要张嘴像鹅一样大叫。虽然监管如此严密,可那些要钱不要命的库丁们仍然有漏洞可钻。
等到下班回家,库丁需要脱下工作服,裸体走到“体操室”,在有关负责人的监视之下,一起大声喊口号、拍手、跺脚、蹦蹦又跳跳、越过十二条横放的扁担。如果没有从肛门、鼻孔、嘴巴、耳朵、肚脐眼儿里“下蛋”,就是掉出银子,才可换上衣服回家;如果发现“下蛋”可就惨了,立马要遭受处罚。然而,即便有如此严格的规章制度,一些真正豁出了老命不要的库丁还是可以每年弄到几百、上千两的银子。
坊间有传言,这些库丁基本上都是子承父业,他们打小便在父辈的引领下学会一门独门技艺——肛门藏物。这是一门童子功,在老库丁的安排下,会对儿子,甚至孙子进行培训。先用鸡蛋训练,逐步扩展肛门容量,以后再放鸭蛋、鹅蛋等。肛门夹物这门绝活来说,没有十年工夫是练不出来的。直到能够在里面同时放下五个以上价值十两一个的银锭子才算大功告成。修炼者先练习夹鸡蛋,然后逐步升级,依次换成鸭蛋、鹅蛋,以至于铁蛋。修炼到最后,这些库丁每次能够夹圆锭十枚,足有一百两之多。等到他们进入银库服役,就可以作案了。每逢出入银库,库丁们就把银锭藏在肛门中,夹带而出。在各地的官银中,库丁最喜欢的是江西官银,外形光滑无棱,夹带方便,被称为“粉泼锭”。
我们可以大致推算一下,当时国库开库一个月会有十五次左右,每次搬运库丁实行轮换制。每个库丁平均每月轮班三四次,每次出入库多达七八次,少也有三四次,每次夹带以五十两计,四次也就有二百两了。这也难怪,库丁这个职业在当时会如此受到大众的青睐。
对于一个苦役库丁来说,虽然无品无级,可是他的实际权力的含金量却非一般官吏可比。库丁盗银早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清代野记》的作者张祖翼曾经去户部转饷。他在文中记录下了这一幕:在银库的门前有一茅厕,裱糊得密不透风。库丁到此后就会将赃银卸出,然后偷偷埋起来。有时为了能够多偷几个银锭,库丁在搬运官银时会借口劳累休息,然后多次夹带银锭到茅厕。等到茅厕中的银锭积累到一定数量,库丁就会用水桶将其堂而皇之地运出去。水桶通常是库丁入库时带来的,因为每次入库前都要用清水洒尘,所以库丁们会把水桶改装成夹底的两层,以便作为作案工具。等到堂官走了以后,库丁们就会若无其事地挑起装着库银的桶走出来。
库丁的法定权力就是搬运仓库的银子,干的是体力活。在这一点上,他与普通服役人员并无二致,怎一个“累”字了得。对世人来说,他们更为看重的是库丁的实际权力,那就是贿赂官员,将其拖下水,然后将搬运官银与盗取官银有机地结合起来,并将其半公开化。库丁三年更替,待到役满的时候,一个人手里能握有三四万金的豪资巨款。他们的管理者银库郎中也同样是三年一任;任满,贪婪之徒可余二十万,就算是一个清廉的官员也能落个十万八万。
收益往往伴随着风险,收益越大,风险值就越高。库丁虽然能够通过超越人体极限的技术手段偷盗库银,但是与那些能捞会贪的库官大员们相比,毕竟是一桩小买卖。那些人动辄几十万、上百万地挪用公款,获取的利益要远远低于风险。户部银库自乾隆时期和珅当国后,就从来没有认真清查过。嘉庆年间,虽然朝廷也曾经派过专官盘查,但由于受到库吏的腐蚀,那些负责监督的官员也不会管。久而久之,甚至会成为利益链条的一环。
时间长了,碎银子攒多了也就成了小富翁,库丁开始过起富足的京城小吏生活。就算他们能够夹起尾巴低调做人,顿顿酒肉自然是少不了。时间一久,邻近游手好闲的无赖自然会盯上库丁这块肥肉,反正你的钱来路不正,我不抢白不抢,抢了你也没办法。这群无赖,专门守候在库丁工作地附近,等到库丁晚上下班回家,他们就一拥而上把库丁围在中间,去掏银子。库丁被抢劫了却又不敢告官,因为自己身上携带的银两本来就是偷来的。万般无奈之下,库丁们开始踏入镖局的门槛儿,掏钱雇用镖师保护自己。
于是乎,只是普通工人身份的小库丁,便开始了每天在保镖的护卫之下上班、下班的生活。虽然他们浑身上下都塞满了银两,但有保镖在身旁,走起路来依然昂首挺胸,再也不用担心半道杀出个程咬金了。虽然库丁偷了很多银子,个个家财万贯,但是他们很少能够享受到幸福生活。因为一到老年,其肛门藏银对肛门的毁坏后遗症就会出来。每个人基本上都会患上肛门痔漏之症,据说十分痛苦,花钱也无法治疗,真是一项痛并快乐的事业。
随着晚清吏治的腐败,银库的侵蚀现象愈发严重,就像当时有人写道:“子而孙,孙而子,据为家资六十余年矣。”银库官兵上下沆瀣一气,时间一久,不出大问题才是真的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