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妙和剑玄对古卷上遗留的文字不明就里,也不知那人究竟在卖什么关子,所以看罢也不多说。季子青和叶曦同样领受世俗教育,因此两人对古埃及的纸草都有一些了解,只是季子青把注意力放在文字上面,叶曦则率先意识到承载文字的东西是何物。
几人听得叶曦之问,都转头看向那男子,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他却微微一笑,并不直接答话,只是盯着那卷子。
季子青看他如此态度,便知叶曦所料不差,因此也大胆地把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这上面有三种文字,第一种有几分像古埃及的圣书,第二种应该是一种楔形文字,第三种我完全没印象。不知道这三种文字所记内容是否相同?”
那人似是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得意地点点头道:“九妙、剑玄,你们现在知道我为什么特地将这两个孩子带来了吧。当初我得到此卷之后,也大致能看出这两点。不过后来我知道,第一种文字并非古埃及的圣书体,而是更早被使用的更为古老的文字,我把它叫做古尼罗文字,记录的倒是古埃及语没错。第二种确实是一种楔形文字,和苏美尔的文字很相似,却应该更为古老,而且语言和苏美尔人的并不完全相同,我将它称作旧神文字。第三种文字,我至今不知。不过大致破译之后,我发现前两种文字所记内容完全相同,最后一种想来也不会有差。不知道你们怎么看,我始终觉得它很有可能是一种记录太古夏族语的文字体系,不过可能已经失落很久了。直到三千多年前,大夏土地上才重新出现文字。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实在令人遐想。所以最后一种,我将它命名为仓颉文字。”
他说到此处,四人正心驰神往,他却陡然收住,仿佛要给他们一些时间来消化。而四人的确需要时间来缓解一下内心的震撼:比古埃及圣书体更早,比苏美尔文字更古老,甚至还有上古夏族文字,这三者之中任何一个都会震惊世界,如今居然写于一卷,更是不可思议到了极致,要知道这些如果属实,将会彻底改写整个人类文明史。九妙和剑玄可能还感受不到其中意义,但季子青和叶曦却是万分的难以置信。然而那男子又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如果那男子所言非虚的话,其中任何一种文字的破译都可能是世上绝顶语言文字天才的世纪工作,他竟然能够释读其中两种,难道他果真修为通玄,乃至于能释读陌生语言文字的地步。可既然如此,却为何没有破译最后一种呢?
最后,四人几乎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最为重要的一节:如此古卷,究竟记录的是什么内容?所以他们又将目光投向了那男子,等着他继续讲他的故事。
“你们现在一定想知道古卷的内容吧,”那男子目光却并不与他们相接,好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那还是二十五年前,我年纪比你们两个孩子还小一些,修为小成,乃辞别山门,云游天下。我先是游遍夏境,听闻遥远的西方有着更为古老的文明和神秘的道术世界,自负天下之地大可去得,便西出昆仑,横度大漠,将欲见证世间万象。我行到中洲沙漠,发现有一伙隐蔽的修行人士似乎在暗中谋划什么,我见他们修为不高,便暗中探查,谁知这帮人乃是劫掠旅人,用于牺牲来修炼邪术的邪魔,他们落脚之地,竟然白骨累累。我大为震怒,决定出手诛杀他们。我本打算谨慎谋划几日,当夜却有另一伙带着几个劫来的旅人来与他们会合。形格势禁,我被迫提前出手。他们修为虽不如我,却人多势众,我们从半夜斗到黎明,他们眼见就要不敌,便纷纷退后,站成阵型,开始诵念诡异的咒语,我几次想打破他们的阵型,他们中间的人都以死来抵挡,我杀一个阵中之人,立时就有人补上,我预感事情不对,便解救了旅人,想带着他们逃跑。这时他们阵法已经成型。”他说到此处,却停了一下,仿佛不愿想起当时情景。
半晌,他才面无表情地继续回忆往事:“累累白骨从沙漠中升起,在空中化为团团鬼火,白骨源源不断,最终满天都是鬼火,遮云蔽日,我当时已经有了惧意,谁知那漫天鬼火居然慢慢融归在一起,变成一张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鬼怪面容,那张脸仿佛具有生命,在怒吼,在咆哮。我猜想那乃是一种召唤祖神残灵,使之在天地间暂时重聚的邪术。我当时修为,确实难以应付,因此让旅人先逃,我自己留下对抗残灵。当时也不知为何,我确定不是对手之后,非但惧意全效,反而涌起了血气之勇,祭出师尊所赐护身法器,决心拼死一战。这一战想来惨烈,其实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交手而已。我自毁先天元气,全力一击,竟然将那残灵打散,我料定自己也必然或死或废,却没想到师尊居然早已为我种下了救命神引,生死之际,神引替我挡下致命的法力冲击,让我只是神元大损,晕了过去。”
这一段往事可谓惊心动魄,季子青和叶曦不觉已听得汗下,那人却突然道:“当时相当于师尊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替我挡下了那一击,可是他又怎能逆料我究竟会遭遇多大的危险,他又怎能保证一定能抗下那一击?你们说,天底下有这样的师尊吗?”他言语间竟已有些哽咽,其他四人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于是这片平台又陷入了沉默。
还是叶曦首先关切地说道:“你修为这般高,尊师自当更是超凡入圣,想来应无大碍,等到你回山,大概都已无恙了吧,说不定还怪你调皮呢!”
她本来是想那人从伤感的情绪中拉出来,只不过似乎并未奏效,他眼神中反而多了几分自责,摇了摇头道:“直到此刻,我还没有回过山门……”
沉默已久的剑玄却猛地站起来,面露极其震惊的神色,好像想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又好像自己寻找了许久许久的谜题最后忽然发现就在自己眼前,他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楚了:“难……难道你是……你是——”这时九妙却一把按住他的手臂,打断了他的话,他转头看着他的师姐,仿佛充满了疑问,她却只是摇摇头道:“先让这位先生把话说完吧!”
于是那男子继续说道:“我醒来之后,却发现睡在一个帐篷里,旁边睡着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儿,我认出她正是我所救的旅人其中之一,我看她金发碧眼,本以为我们言语不通,却没想到她居然也能流利地使用我们夏人语言,原来她是一个从小研习古东方文明的法国人,这次乃是偷偷跟着父亲的朋友跑出来冒险的。这女孩儿真是有天大的胆子,当时他们团队的人全部都在逃跑,她却偷偷跑回来,想着也要救我一名,结果还真救到了。后来我们决定,我们一道去游历古代遗迹,她当我的向导,我当她的保镖。我们就这样一路来到了红海岸边。这时我还没发现那伙邪魔背后可能还有高人,并且一直在追踪我们。”
他缓了口气,继续道:“渡过红海,来到埃及,沿着尼罗河谷南行,一直到了底比斯。当时她突发奇想,想知道底比斯一直往西走会有什么,没想到走了三天之后,我感觉到附近的一座沙丘之下有着充沛的灵气,仿佛周遭天地的灵气都汇涌于此处,但是一则非常的深,而且似乎地下还有法阵隔断隐去了气机,加之这里人迹罕至,所以无人察觉。我能发现,一方面是运气,另一方面也是我天生对天地间的气机比较敏感的缘故。我和她决定向下挖,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一挖就是两个多月,毕竟我们要往返于底比斯补给,我还努力钻研法阵,希望能够既进去,也不破坏。”
“终于,我们见到地下全貌,她大为惊异,认为这时一个倒置于地下的大型马斯塔巴墓,马斯塔巴墓也即是金字塔墓葬的古老形式,是将整个地面挖开,直接在地下修建的,与后来的法老陵墓正好相反,而且体积恐怕比胡夫金字塔还要大得多。我们来到墓室,发现了雕刻精致,有神鹰和眼镜蛇花纹的巨大石棺,石棺内部是黑曜石的棺,我们打开内棺,没想到里面还有一层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白色棺木,我猜想是人以大法力用沙子炼成的,其中必然还掺有其他至宝。可惜馆内的尸体不知道去哪儿了,只剩下这册古卷。我们取走古卷,又将陵墓中的壁画、文字、符号等等记录下,又将墓地归还原样。”
他又停了一下,季子青却迫不及待地问道:“后来呢?”叶曦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不要着急。
“后来我跟她回到法国,我随她偷偷地研究起了墓中的东西,她可真是个语言天才,才十几岁啊,就凭借壁画等少量信息猜到墓主人乃是埃及传说中的第一神王——蝎子王,在此基础上,她结合蝎子王传说,猜测墓葬中中各种文字符号的含义,加上对上古埃及语的了解,居然破译了墓葬中的文字系统,也就是古卷中的第一种文字。”
“她又猜测三种文字记录的信息一致,根据两河流域的上古楔形文字,成功地破译了第二种文字。只用了三年时间,在此过程中,我只不过偶尔用道术根据她的思路对语言构成进行推演而已,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天赋在她面前多么贫瘠。我们了解了古卷中的内容以后,感觉到自己认识的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实际上,四位,等你们知道之后也一定会有这样的感觉,因为我们现在所认识的世界才是真正被颠覆的。”
“为此,我决定立刻回山禀明师尊,却不想仇人早已埋伏在途中,幸好三年以来我修为已非当初,在受到偷袭后将其格杀,附上冲出重围,从红海岸,一路被追杀到昆仑以西。这时我伤势已复,修为更进,加之马上进入昆仑,便放松了警惕,没想到真正的杀机就在边境之上。我们再度遭受重创,我无心亦无力拼杀,一心只想带着她进入昆仑,昆仑仙长威誉播于四海,我料想他们必不敢前来追杀。”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凄绝,如同在强忍着内心的血和泪:“我如愿以偿地飞入昆仑,却终于重伤不支,降于地面晕倒了。等到我再苏醒时,除了一身修为,居然却什么都记不得了。而我的怀中,还抱着一具少女的尸体……”
听到此处,叶曦忍不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众人也都低头不语,就连天上的星光月光都黯淡了许多,仿佛在为一个天使的逝去默哀。
“我感到莫名的心痛,却不知道她是谁,便草草将她掩埋。从那以后,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是谁,要干什么,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梦游了二十载。直到——直到看见七雪倒在我的面前,我感觉到了那同根同源的心法,那莫名的悲痛再度涌上心头,我才忽然恢复了记忆!”
“同根同源!”九妙默念了一句,剑玄也跟着默念了一句,两人都似出神了。季子青看看叶曦,她已为这个故事留下了自己的泪水。
良久,九妙终于站起来道:“你——真的就是伏昊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