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月,漆黑的夜色仿若是一张巨大的帷幕般垂下,将海面的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观光客船“塞福特号”在湿润的海风之中缓缓行驶着,船杆顶端的守望灯用那一束明亮得近乎实质的光束一次次地划破漆黑的夜际,为客船上那一群沉浸在优雅舞会之中的客人们保驾护航着。
“赛福特号”瞭望台上,巴鲁特用望远镜配合着那360度旋转的守望灯照射出来的光线,一遍遍地查视着周围的海平面。
他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很年轻,眼神一直都很好,哪怕是数里外的船只,他也能够凭借着手中的望远镜以及那几乎是一闪而逝的守望灯来清楚地辨别出船上挂着的旗帜标志。
即便已经环视了好几遍,但巴鲁特还是不愿意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因为这是一个海贼横行的世界,不管是在哪一片海域,只要客船未曾安全抵达停靠的港口,巴鲁特都不敢放松自己的警惕。
在巴鲁特的心里,他手中握得并不是一副望远镜,而是这一艘“赛福特号”上所有船员的性命。
曾经这艘船上就有一个老船员笑话他,说他实在是小题大做,像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胆小鬼。
对此巴鲁特只是挠头笑了笑,也不反驳,因为他知道,那个老船员从来都没有经历过海贼的袭击,一次都没有,所以老船员不可能知道,海贼究竟可以凶残到多么令人发指的地步。
老船员不知道的事情,被他视为胆小鬼的巴鲁特却知道。
巴鲁特曾经经历过两次海贼的袭击,一次是小时候与家人搭乘客船出海游玩,一次是在上一艘船担任打杂水手。
第一次海贼袭击,他失去了家人,那艘已经被劫掠一空的客船以及血泊中的尸体都被一把烈火烧得干干净净。
本来应该葬身火海的他是被脸色苍白的家人颤抖着嘴唇装进了一个空木桶里,在大海漂流了数个小时才被沿海附近的一个渔民老头给捞了回去,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然后第二次海贼袭击,他失去了两根手指头以及一只左耳。
巴鲁特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个海盗头子拿刀切下他左耳时候的那副狰狞而残忍的笑容,每次想起,他空荡荡的左耳以及已经两根小拇指那光秃秃的端口处都在隐隐作痛。
“绝对不能够再让那样的惨剧发生。”双手都只有四指的巴鲁特用力地捏紧手中的望远镜,锐利的双眼迅速地扫过周边的海面。
海面很安静,除去那微带着咸味的海风吹拂的风声与海浪轻轻拍打着客船船体的声音以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突地,守望灯的光束远远地扫过了一个漆黑的影子,在守望灯扫过的刹那,巴鲁特便发现了那个突然出现在视线之中的漆黑影子,这让巴鲁特的心脏骤然加速了一些,但守望灯掠过得太快,巴鲁特并没有看清楚那漆黑的阴影就镜是什么东西,所以他手动操纵着头顶的守望灯往回巡视着,并稳稳地落在了那个漆黑的影子上。
“那是一个……小岛?”眼神一直很好的巴鲁特很快便看清了那团漆黑的阴影,那只是一个天然的小岛,不过比起其他岛屿来说,这座小岛小得可有些过分了,而且上面密密麻麻地生长着高大的树木,别说是船只登陆,哪怕要站上去几个人都很勉强。
或许曾经这座小岛也算是一个比较宽阔的岛屿吧?只是经过时间的流逝,岛屿的地基下沉,于是这座比较宽阔的岛屿能够露出海面的部分也就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这可怜巴巴的一小部分了。
果然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经受得住时间的考验的呢。
巴鲁特也就随便地感慨了一声,便让守望灯重新回复了自动360度旋转的状态,不过本着谨慎的心态,巴鲁特还是用瞭望台的电话虫拨通了这艘客船的驾驶室。
“哦,巴鲁特,有什么情况吗?”船舱驾驶室的驾驶员接起了电话虫的话筒。
“也没什么特别的情况,只是两点钟方向有一座小岛屿……”巴鲁特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他突然记起,那座小岛上的那种树木品种好像是兰乔木,一种在咸水环境下是根本没有办法生存的树木,一座几乎就要被淹没的小岛,怎么可能还会有淡水源,又怎么可能会有兰乔木?
巴鲁特已经连话也顾不上说,他飞快地操纵着守望灯再次往小岛方向照射过去。
果然!在那座“小岛”的后方,一艘蓄谋已久的漆黑色巨大船只正飞速地绕过小岛,乘风破浪地朝着这艘“赛福特号”驶来,而那漆黑色船只的桅杆上,一面画着骷髅头与两柄交错火枪的旗帜在明耀的守望灯下肆意地飘扬着。
“是海贼船!!!”巴鲁特嘶声地向着电话虫的话筒喊道:“两点钟方向有海贼船袭来!!!请尽快调转船头改变行驶方向!”
在喊话的同时,巴鲁特右手攥紧了警报声,奋力地拽了下去,顿时尖锐的鸣警声传遍了整一艘客船,惊醒了舞会之中无数如痴如醉的男男女女。
“各位,请冷静一点。”赛福特号的船长是个络腮胡的男人,这时候虽然眼神有些慌乱,却强自镇定心神,用沉稳的声音安抚着船上的旅客,“我们赛福特号面对这样的情况早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这只会是一场有惊无险的小意外,各位无需惊慌。”
“我塞洛尔一定会将你们安全地送往港口,以这一艘赛福特号的名义起誓。”
这个见识过许多风雨的男人铿锵有力的话语总算是让慌乱的场面得到了一定的控制,男人最后向船上的客人露出了一丝坚毅的笑容,便踏着沉重的步伐拎着喇叭走了出去,临走前,男人在门口停下了步伐,微微回头,用并不帅气的侧脸和那低沉的嗓音道:“请在此等候我的好消息。”
塞洛尔稳稳地带上了船舱的门,走出了甲板。
塞洛尔抬起头,简明扼要地向瞭望台上面的巴鲁特大声问道:“什么情况?”
“两点钟方向有海贼船正在向我们快速靠近,现在赛福特号已经掉头行驶。”巴鲁特颤抖着他的嗓子回答道。
塞洛尔从胸口的口袋里面摸出一只烟叼在嘴里:“那艘海贼船距离我们还有多远?能够从上面的旗帜认出是哪一个海贼的标志吗?”
“海贼船现在距离我们还是三四里”巴鲁特一只手扶着瞭望台不让脚软的自己瘫倒在地上,一只手紧握着望远镜放在眼前仔细看了一眼遥远处的海贼船之后回答道:“海贼旗帜上面是两柄交错的火枪跟一个半红半白的骷髅头,不知道是哪个海贼的标志。”
“是‘枪鬼’迪比那家伙!”塞洛尔咬住烟头,右手微微发抖地握着打火机给自己点上了烟,深沉地吸上了一口,才道:“那是个臭名昭著的家伙,手下有五十几个嗜血如命的亡命之徒,一般被他们劫掠过的船只都很少能留下活口。”
“逃吧,跟这些家伙搏斗的话,我们有几条命都不够用。”塞洛尔仰头吐了一口烟,问道:“那艘海贼船的速度如何?我们能够摆脱他们吗?”
巴鲁特揪着头发,咬牙摇了摇头:“不行,两艘船的距离在不断的缩短,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追上的……”
塞洛尔没去接巴鲁特的话,而是与那群听到鸣警声聚集到甲板上的船上水手道:“拜亚斯,你带几个人去把客船上囤积的粮食货物什么的全部扔进海里,能扔的全部都搬出来扔了。”
“塔罗,去清点一下救生艇的数量,那应该足够全船的人都坐上去。”
“安那丝,去客舱带客人去准备搭乘救生艇,跟他们交代清楚现在的情况,等到我这边通知你们的时候,让他们全都上救生艇。”
“步,待会跟厨房的厨子一块把厨房的汽瓶全部搬上甲板这里来,还有汽油,反正只要是能够起火的都搬到甲板上来。”
塞洛尔,这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有条不紊地向着自己的手下发布着指令,在指令的最后老男人说道:“等你们忙完自己该做得事情,也都全部去存放救生艇的地方准备上救生艇。”
船员脸色各异,但却没有谁对这个老男人的指令表示抗拒或怀疑,他们什么都没有问,便四散着去忙活自己该做的事情去了。
因为这艘船虽然没有经历过海盗的袭击,但却也经历过许许多多的风雨,甚至遭遇海王类,海啸,但那些风雨灾难都因为这个络腮胡的男人而有惊无险地从他们的身边掠过,这一次,说不定也会如此吧?
塞洛尔在众人散去之后,熟练地攀爬上了瞭望台,发现那个叫做巴鲁特的年轻人已经两脚发软地趴在瞭望台的边缘上面,脸色苍白,颤抖的身体上面都是湿漉漉的冷汗。
塞洛尔有了解过这个年轻人的过去,知道这个年轻人两度,不,现在应该是三度遭遇了海盗的袭击,所以对于这个像条雨中败犬般的年轻人并没有太多的鄙夷,反而是觉得这个年轻人实在太过可怜。
塞洛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一点:“巴鲁特,别坐在这里发呆了,赶紧也过去救生艇那边待命吧。我已经向附近的海军分部报案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海贼还没来得及追上我们,海军就已经赶来救我们了,或许更好的是待会那群海盗直接就被我们给甩掉了也说不定,哈哈。”
巴鲁特抬着无神的双眼看向塞洛尔:“我们……跑得掉吗?”
塞洛尔仿佛已看到了巴鲁特眼中曾经的那一片火海,他垂下右手,用宽大的手掌抵在年轻人的脑袋上面,把年轻人的短发揉的乱糟糟的,然后塞洛尔爽朗地笑道:“当然,可别小看了这艘‘赛福特号’,也别小看了我‘塞洛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