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正想继续问下去,却被热气腾腾的食物分了神。她的眼睛盯着想了多年的美味,在热气氤氲里,显得亮晶晶的。
“快尝尝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江惟与看着她可爱的表情,笑着说。
云舒应着,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咬了一口生煎,却不料被烫了一下,连忙放下筷子捂住嘴。江惟与见状,赶紧递上纸巾,云舒接了过来。
“慢慢吃,不够再点。”
云舒看到江惟与嘴角的笑意,有些不好意思。她再次夹起生煎,仔细地吹了吹,才放进嘴里,细细品尝着。
“嗯,还是以前的味道,很好吃。”
江惟与笑笑。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共同的朋友秦一恒,只是,他们此时还不知道他们各自嘴里那个“申城的朋友”都是指的秦一恒。他们也不知道,在以后的时光里,秦一恒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什么。眼下,他们品尝着学生时代的美食,各自怀念着许久未见的朋友,享受着忙里偷闲的瞬间,而江惟与更享受着感受她好像离自己更进一步的改变。
吃完饭后,江惟与看了眼手表。
“时间还早,要不要回学校逛一逛?”
云舒有些犹豫。她刚刚在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和江惟与的关系好像有些变化了,甚至越想越觉得之前答应江惟与送自己出院时实在太快,好像没经过大脑一样。虽然两人也单独吃过几次饭,但都是在医院里,江惟与穿着白大褂,不像现在,两人在外面,都穿着便服,像朋友一样吃着饭交流着。她觉得自己跟江惟与之间的距离好像一下拉近了太多。本来只是医生和病人,现在却好像朋友一样吃饭闲聊,还要去一起逛校园。她觉得太快了,有些措手不及,于是几乎是本能地立刻婉拒江惟与的邀请。
“真的不好意思,江医生。”云舒抱歉一笑,目光盯着江惟与身后的一点,“这些天住院,落下了很多工作需要补上。学校的话……下次吧。”
“好吧。”江惟与看着云舒有些躲闪的眼神,猛然间意识到,之前以为和她更近一步好像只是自己的错觉。他想离她更近一点,可又不想逼得她太紧,于是说道:“那我等你忙完约我吧。”
“嗯,好。”云舒的视线从江惟与身后的那一点,移回他的脸上,慢慢点点头,心里却想着以后还是能不麻烦就不麻烦,毕竟她觉得自己实在不太擅长处理这样的人际关系。说是朋友,好像又不是;说是医生病人的关系,又好像太近了。云舒不知道如何定义,只好先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那我送你回酒店?”
云舒连忙摇头,说:“不用了,江医生。这里离酒店很近,正好吃完走回去,消消食。”
江惟与看着云舒有些慌张的神情,好像巴不得赶紧摆脱自己一样,有些无奈。他也怕自己把云舒吓跑,靠得近了反而把她越推越远。于是,他轻松一笑,点点头,说:“好吧,本来想陪你走一走,不过我还要把车开回去,那就等下次再一起回母校看看吧。”
“好。”云舒也点点头,悄悄松了一口气。
江惟与倒是把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看在眼里,有些好笑。他抬起手想要揉一揉云舒的头发,又想起之前她的躲闪,于是把手放下,拍了拍她的胳膊,说:“那路上注意安全,记得按时吃药,我们再联络。”
江惟与开车走了,转弯之前把手伸出窗外挥了挥。云舒站在原地,也挥了挥手,直到目送着他离开,看不见车的影子,才抬起脚,拉着琴盒慢慢朝着酒店走去。
回去的这条路倒是熟悉的很,上学的时候没少走过。天色渐晚,身边来来往往的车辆开着车灯穿梭在夜幕中,时不时响起几声喇叭,传来公交车靠站时的播报,还有身边路过的学生们无忧无虑的说笑声。
青春真好啊。云舒想着。
即使是大学时期的云舒,好像也从来没有过像这些年轻学生们一样如此轻松无忧的时光。当时的她,每天跟自己较劲,不是在练琴,就是在担忧着过去,担忧着当下,担忧着未来,从来没有摆脱过——即使是到了现在,她也从未摆脱过。她没有太多的朋友,但她觉得自己还算幸运,再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里,每个阶段,总有这么一两个人愿意靠近她,愿意主动敲开她的心门,包容着她,带她走出自己那方封闭的世界。她想起原圆,想起秦一恒,还想起顾英教授。
在德国的五年里,原圆一直和云舒有着断断续续的联络。第三年的时候,她收到了原圆的邮件,是她和彭畅的结婚请柬。只是那时的云舒状态不好,只给原圆发了一则简短的讯息,祝福了她。回国差不多一周了,如果原圆知道自己回来这么久却一直不跟她联络,一定气炸了。想到原圆炸毛的表情,云舒手扶着额头,无奈地摇了摇头,想着还是再等两天再说吧。
至于秦一恒,云舒去德国后没多久,他就去了日本。这期间也有断断续续联系着,只是终究是时差和距离的缘故,联络虽然不频繁,但每次聊起来倒也算热烈。不过,隔着手机的屏幕,云舒总能感觉到秦一恒哪里不同了,好像变得低落了一些,但聊起来的时候却好像依然是那个快乐活泼的男孩。云舒很多次想问秦一恒的状况,只是他一直说还不错、都很好,没等云舒反应过来就转移了话题。时间久了,云舒知道大概是秦一恒不想多说,也就不再多问。后来,云舒便只能后悔,后悔当初没有追着多问几句,或许事情就是另一种结局了。
这些年,每次比赛获奖,顾英教授一定是第一个恭喜云舒的人。不论是生活上还是专业上,云舒每次走到死胡同出不来的时候,都会和顾英教授聊一聊,之后便觉得豁然开朗。顾英教授也时常向云舒说一说自己课堂上的各种趣事,各种有天赋却又依然不重理论的学生。顾英教授对于云舒来说,亦师亦友,除了她的开导之外,最让云舒感动和受益的,是这些年,顾英教授一直以来对自己的鼓励和肯定。云舒从来不是一个自信的人,也从来不是一个生来就能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人。她觉得,自己之所以能一路走来,在比赛或演奏会的舞台上收获掌声,是离不开顾英教授一直以来给予自己的肯定和鼓励的,这让她充满自信。
想到这里,云舒拿出手机,输入一串烂熟于心的数字,放慢脚步,屏气听着电话里传来等待对方接通的声音。
“喂?顾教授,好久不见,我是云舒。”
“哎呀云舒啊,你是一点都不想我哦?回来这么久,可算想起联系我啦?”顾英教授在电话另一头调侃着。
“真的不好意思顾教授,这几天有些事耽误了。”
“我知道嘛。身体怎么样了?出院了吧?”
“您怎么知道?”云舒有些惊讶。
“那当然了,我什么都知道。”
云舒听着顾英教授得意的声调,不由笑了起来。
“得,什么时候来家里坐坐呀?”
“教授,那要看您时间啦。”
“嗯,好!我这会儿在申城呢,明天回北安。这样吧……”顾英顿了顿,笑了一声,说:“那不如就明天晚上吧?”
“好啊。”云舒答应得爽快,“明天我一排练完就去看望您。”
“好!那可就这么说定了啊。”云舒听见顾英教授好像拍了下大腿,然后小声嘟囔着,“那明天我得让儿子提前做好饭……”
“不用那么麻烦,教授,我请您吃嘛。”
“那也要来家里坐坐嘛。”
“好,我知道了。”云舒突然知道里顾教授在想什么,于是说道,“我会带着琴去的。”
“哈哈哈,云舒啊。还是你了解我呀。”顾英也笑了起来,“那么我们明天晚上见。”
“好的,教授,我再联系您。”
挂了电话,云舒也走到了酒店楼下。
酒店前的院子里有一处喷泉,湿润了周围的空气。云舒看着时高时低的喷泉,鼻腔里涌进来的空气也变得柔和,心里像是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拂过,痒痒的,却很舒服。
直到那天晚上,云舒躺在酒店柔软得像是整个人都要陷进去一样的床上,这种无由来的舒服感也一直持续着。她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拿出手机,趴在床上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出去,然后就这样趴着盯着手机等着。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对方的回复。于是,等着等着,云舒就睡着了。
直到半夜三点左右,云舒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一条条信息无声地跳了出来。
“回国待多久呀?”
“我好忙啊,定不了时间呢。”
“不过既然回去了,那离的也近了。”
“什么时候你来日本,我带你玩呀小云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