佰剑知道,要不是王力大叔曾经教过他那么那么多在森林里面生存的东西,他无法幸存,至少,不是在那么小的年纪。
他学着以前王力平日的模样,找一根粗壮的枝干用自身的体重压出一丝裂痕,双手抓着树枝不断的旋转直到旋转到极致再双脚用力的向后拉,最后干脆身体后仰,整个人几乎要躺在地面上。
“嘭”的一声,佰剑整个人重重的摔倒在地面上,树枝重重的砸在他的胸口。
“咳咳咳...”佰剑咬着牙站起身来,抓着树干不断的往前走,每经过一颗岩石的时候便停下来观察一下,如此数次,他终于停了下来。
将树枝的头部放在身前的岩石上,一遍一遍持续不断的摩擦着,将尖头磨得锐利。
佰剑不断的磨着,就像王力在砧板上磨刀一样,一丝不苟,佰剑磨着磨着,脑海中不断浮现王力说的话,一字一句,他不曾忘记过。
只是佰剑真的从来没有想到过,真的有一天会派上用场,那些话不断的在脑海中琢磨着。
但王力笑眯眯的表情,佰剑从来没有想过。
一开始他只敢在山中寻找野兔野鹿这一些,后来就是落单的野狼,在一次次不断的实验中,他不断的将尖头磨得更加锐利。
他知道,像他这样的孩子,面对野兽只有一击,一击不中逃不掉就是死路一条。
他也知道自己身形瘦小,力气不大,于是他搏斗从来只求一击,一击不中转身就爬到树上。
按照王力大叔的嘱咐,他每一次偷袭之前都会选定一个靠近大树的地方,他学着王力大叔,硬生生磨到狼走后才逃跑。
在不断的锻炼与殊死搏斗中,他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可以在树上不断穿行一整天不落地。
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佰剑在狼里打滚,在熊的手下逃跑,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但他的本领却并没有越来越强。
他需要一个老师。
那个夜晚,他又被被落单的野狼追赶,他左手握着尖刺,右手一摸旁边的大树便往上爬,野狼眼看到嘴的鸭子飞了,一双前蹄猛地往上面一扑,但不过是险险的擦着佰剑的后脚跟,佰剑上树后蹲在树干上等待野狼离开,野狼围绕着树干不断的绕圈,但却奈何不了佰剑。
就在野狼即将要离开的刹那,一只通体乌黑,双眼赤红但身型极小的狼冲了出来。
隐匿在黑暗中本就难以发现,况且这匹狼通体乌黑,身型又如此的小,隐匿在树丛中根本无从察觉。
佰剑在树上看见黑狼窜出也吓了一跳,一方面是因为黑狼的突然袭击,另一方面是惊诧于这只黑狼体型之小。
要知道,幼狼在后山中,除非处于狼群的保护之中,否则根本没有一只幼狼能存活超过一天。后山的弱肉强食,狠辣至极。
黑狼不动则已,一动便对准着野狼的脖子部位狠狠一咬。
野狼吃痛猛烈的晃动身体,嘴巴不断回勾,想要回咬黑狼一口。
但黑狼的体型要比狼小上一号,且咬住后死命用力绝不松口,黑狼前爪抓着狼的脖子,整个身子蜷缩起来,狼愣是无从下口。
渐渐地,野狼反抗的幅度越来越小,最终倒在地上。
但黑狼仍然用牙齿咬住野狼的咽喉好一阵,佰剑不知道它在做什么,于是双眼聚精会神的观察着黑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黑狼的身体似乎有一点点的颤抖。
过了好一阵,黑狼才松开口,它赤红色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月亮,然后身体弯曲成一道漂亮的弧线,月光照耀在它乌黑的毛发上,闪烁着清亮的微光。
一阵狼嚎从它身体里接连不断的发出,那种感觉就好像...好像要把身子里的什么东西吼一样...
不知为何,佰剑听到这一声狼嚎时,心中突然涌出一种强烈而深沉的悲哀。
那种悲哀随着狼嚎的声音在森林中不断的回响,缓缓的扩散他全身,在他的脑海中回荡着。
黑狼嚎完后,张口对着野狼的脖子上的咬痕咬下去,大口大口的吸吮着鲜血,然后再用双爪把野狼的尸体撕开,快速的啃咬着野狼的血肉。
它似乎许多未曾进食,极其饥饿,竟然将体型大与它一号的野狼基本都吃完了,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留下了一只狼的前蹄。
黑狼吃完后迅速钻入草丛中转眼就消失了。
佰剑急忙从树上下来,抓住狼的前蹄就往外跑,此处血腥气如此的重,若是不及时离开,只怕会吸引野兽前来争抢。
佰剑用尽全力的奔跑来到一处较为安全的树旁往上爬,他爬到高处后停下来,眼睛盯着绑在腰间的狼腿眼睛闪闪发光。
自从那天开始,佰剑总是有意识的寻找黑狼的身影。
黑狼的足迹是所有足迹中最明显的,山中游动的野兽大多体型庞大,脚印自然也大,密集的狼蹄印是狼群,四个熊掌是孤身一人的野熊,但无论是野狼还是熊,只要是他们移动过的地方往往都有明显的灌木断裂的痕迹。
但黑狼则不然,它似乎极其擅长隐匿身形,它所过的地方脚印浅且轻,有时不注意甚至看不清。
最重要的是,佰剑发现他留下痕迹的地方往往是融入周围的环境而不是破坏。
佰剑总是跟随在黑狼的痕迹四处寻找,终于在两天后的一个夜晚看到了它的身影。
黑暗中,他佝偻着身子藏在灌木丛留下的阴影里,身旁的大树树叶密集,只有零星的月光透过树叶间的细缝,像一点点的光斑照耀在阴影旁边的落叶堆上。
一只野狼似乎奄奄一息的落叶堆上,它的一支后啼有明显的撕咬过的痕迹,一股股鲜血不断地顺着伤口往外流。
尽管野狼看起来气息微弱,但黑狼没有立刻袭击,它依旧在原地佝偻着身体,毫无懈怠的样子。
黑暗中野狼伤口处的鲜血还在不断扩散,佰剑聚精会神的盯着黑狼的身影。
周围一片寂静,空气中飘散着知了鸣叫的声音和新鲜鲜血的血腥味,似乎有风微微拂过枝干,一片叶子悄无声息的掉落,在空中缓慢的落下。
就在树叶即将落下的刹那,黑狼后脚往地面一踏,佝偻的腰身瞬间挺直发力,整个身体像一个弹药一样像野狼的脖子处弹去
。就在黑狼即将故技重施的时候,野狼却反应更快,一支前蹄迅速扫来,准确无误的击向冲来的黑狼,将其硬生生扫到了一边,撞击在树干上发出“碰”的一声巨响。
黑狼顾不得疼痛,它立刻站稳对着野狼的方向,牙齿紧咬着发出“斯斯”的声响。
这时野狼也已经站稳身子,只见它受伤的脚悬浮着没有踏地,但它眼神炯炯有神,根本没有刚才即将死去的样子。
“你在狩猎别人,别人也在狩猎你!”这个念头从佰剑心里闪过。
黑狼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立刻从野狼的右侧冲了过去,但却没有逃跑,而是以野狼为中心迅速的转圈。
黑狼速度极快,虚影交接好像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圆圈。野狼立于中间不断凝视周围,忽然,黑狼的身影冲圆圈中窜了出来,往野狼的受伤的脚冲去。
它毫不恋战,一只前爪往伤口处一划,将原本受伤的后蹄撕开一个更大的口子,然后便又窜进了圆圈里。
就这样,黑狼不断的绕圈,在野狼猝不及防的刹那袭击它,不一会,野狼身上各处就遍布着一个又一个的伤口,但伤口均不深,难以致命,野狼自知有伤,静伏于原地等待时机。
这就像一场拉锯战一般,但高速的转动似乎让黑狼难以坚持,速度慢慢的变缓了起来,终于在黑狼的一次偷袭时,野狼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向黑狼猛然一挥,这一挥似乎卵足了劲,黑狼在半空中飞了出去,撞击在旁边的石头上,黑狼后蹄微微颤动着,难以动弹。
野狼并不急切,它在原地等了一会然后才往黑狼冲去,两只前爪跃起便要踏在黑狼的身体是撕咬它。
但就在它跃起的刹那,它头顶的树干上佰剑猛然跳了下来。他早在两者交战的时候悄悄跃到野狼头顶的那棵树上。他准准的跃到狼的身上,一把锐利的尖刺稳稳当当的刺在野狼的咽喉里。
一击即退,佰剑迅速将尖刺拔出再往树上爬去,然后紧紧地盯着黑狼的身影。
黑狼挣扎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一开始好像还有一些摇晃,但走到野狼身边时便已经稳稳当当的了。
黑狼用牙齿一咬再往旁边一撕,一支狼前蹄砸在佰剑的树下,黑狼已经拖着野狼往草丛去钻去。
自那天开始,森林里一人一兽在不断的四处游离,寻找着落单的猎物。两者始终隔着一段距离,佰剑在树上,黑狼在地上。
有时几天找不到落单的猎物,一人一兽一起上顿不接下顿。
或者被强大的野兽追赶,便一同撒腿就跑,但每次黑狼捕猎到一个猎物都会留下一只狼腿,而佰剑在黑狼偶尔遇险时也能发挥自己优秀的本领,两个人的配合日渐默契。
在佰剑每日每夜的观察中,这黑狼似乎年龄还很小,身躯并未发育,因此力气不大。
但它速度极快,黑狼和佰剑都明白,在这个野兽遍野的地方,只有拥有一项优势的人才能存活下去。他们选择了一样的方式,隐匿,偷袭和速度!
不同的是,如果黑狼偷袭失败它还是会尝试应敌,但佰剑会选择转身就逃。
这样一人一兽以一种微妙的方式生活在一起,在不断的狩猎过程中,佰剑下意识的去观察去模仿黑狼的一举一动,迅捷的速度,佝偻的腰肢,卓绝的隐匿能力以及...无与伦比的耐心。
在上一次偷袭失败之后,黑狼似乎吸取了教训,它遇到受伤的野兽不再贸然攻击,而是耐心的等待,等待着猎物鲜血不断的流失,等待着生命的不断消逝。
哪怕最终猎物被循着血腥味而来的野兽抢夺,它也毫不动摇,下一次依旧等待到尸体开始冰冷才敢上前去。
佰剑也跟着蹲在树上耐心等候,在黑狼动身准备上前的时候,佰剑就跃到能准确跳下来刺穿野兽咽喉的树上等待,一旦野兽回光返照反扑,黑狼不敌,他便从树上跃下将尖刺稳稳的刺在野兽的咽喉,给他致命一击。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年半过去,佰剑如今已经可以在树群里不断的穿行而基本不引起树叶的抖动,还能融入阴影和黑暗之中,让人难以察觉。
他的腰肢看似纤细实则全是蕴含力量的肌肉,他学着黑狼佝偻着,在任何突发情况发生的下一秒立刻后脚一踏腰肢发力,以更快的速度在树之间行进与攻击。
佰剑的隐匿和偷袭都越发纯熟,也越来越像一只狼,在黑暗中双眼甚至也闪耀这赤红色的光芒。
但一切的转变就在两年半后再过的那一个月。
那一天大雨倾盆,电闪雷鸣。平日里黑狼有一个固定的洞穴作为休息的场所,而佰剑一直都睡洞穴外临近的树上。
即使两者每日都在一起,但佰剑深知野兽的凶性,两者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相安无事,彼此合作。
那一天的夜晚,雨声如雷,佰剑缩在一棵较为低矮的树上休息着,后山的洞穴极少,大多有固定的野兽栖息。
但那天夜晚雨下得突然,雷电不住的劈在一棵又一棵的树上,燃起的火星又被倾盆的大雨浇灭,后山野兽的吼声不断响起,野兽都并不安宁,或许是恐惧这天威,或许是在像上天挑战,没人说得清,但每一只野兽都快速躲进巢穴里,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
就在黑狼返回洞穴时,另一个方向出现了一只黑熊,身体庞大,胸部有道浅色的月弯形标记。
似乎是由于雷声过大他已经来不及返回巢穴只能被迫选择何黑狼争夺。
两只野兽在洞穴口的空地上对峙着,佰剑在临近的树上看着。
事实上洞穴前方的一段距离连个灌木丛都没有,遑论是树了,佰剑也只能干看着。
但他并不担心,按照以往的经验,遇到黑熊他们向来是转身就跑的,黑狼也不例外,毕竟黑狼挨得了狼的一爪,可挨不了熊的一击。
佰剑原以为黑狼对峙一下后便会退让,因为野兽都喜欢熟悉的环境,即使野熊在洞穴里呆上一晚,明天也一定会离开返回自己的巢穴,就在佰剑这样想的时候,黑狼双眼闪耀着赤红色的光芒,佝偻的身影猛然向黑熊扑去。
佰剑愣了一下,这是平时黑狼避无可避选择搏命时才有的状态。
黑熊虽然是黑瞎子但听力异常敏锐,而且别看他身体粗壮似乎十分笨重一般,但事实上黑熊机警过人,攻击速度极快。
黑狼刚一动身,黑熊就右手猛力一挥。若看得不仔细,与其说是黑狼扑向灰熊,倒不如说黑狼自己往灰熊手上送。
灰熊在拍中黑狼的一瞬间手腕向下翻,改拍为压将灰狼整个身子压在爪下左手狂锤猛抓,不过眨眼时间,佰剑甚至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黑狼已经被灰熊开膛破肚,鲜血不断从全身各处伤口中不断流出。
佰剑呆滞在树上三秒,然后牙齿死死的咬住左手手臂,右手紧紧地抓住尖刺,“现在不是时候。”
雨落天晴,灰熊早已从洞穴离开,黑狼的尸体还在洞穴的门口,或许是灰熊昨日已经进食竟然没有损坏黑狼的尸体分毫。
佰剑一整晚都用眼睛死死地盯着黑狼的尸体,整只眼睛遍布血丝满眼通红,他猛然从树上跳下来。
但因为保持同样的姿势时间过久,与其说是跳,不如说是整个人从树上摔了下来。
佰剑双脚麻痹就用双手一步一步的爬过去,每一次抓地都留下两寸的指痕,指痕又渐渐变为血痕。
佰剑看着身下血迹已经干枯的黑狼,恍惚间好像看到当时在火焰中熊熊燃烧,尸横遍野的村庄,他猛然对天发出一声凄厉的狼嚎。
不是黑狼不重要,也不是佰剑怕死,只是在这一秒,在那个时候,他的命从来都不是只属于自己,他可以死。但他不能死,至少不是在那个时候。
他赤红着双眼静静地看着黑狼,好像在等待黑狼的起身,又好像是在等待尸体的腐烂。过了很久,直到太阳直直地刺在佰剑身上,他才抱着黑狼站起身来。
“别怕,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