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国君来凤仪宫用膳我便说了亲蚕礼这事,让他选几个尚宫给我。
国君面露难色,他道:“我正要同你说这事。”
我看向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国君说:“我打算在亲蚕礼让贵妃出面……”
我愣住了。若是没有皇后,亲蚕礼让嫔御,公主出面都是可以的,总之是走个过场,可如今中宫已立,我是他的正妻,他竟然让贵妃替我前去。这让旁人怎么看我?
“为什么?”我出声,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嗓子也有些干涩,有些委屈。
“贵妃是许家人……”
又是这番大道理,我已经不耐烦了,厉声说道:“圣上不喜欢我,也不必这样羞辱我。”
今日只有秋和在屋内伺候,她听见我这话,忙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我没有……”他道。
“圣上与贵妃少年情谊我自知无法相比,不求圣上能敬我爱我,求您给我一个颜面。”说罢,我跪在了地上。
“阿鸾……”他说着,就要扶我起来。
我拂开他的手,低着头不让他看见我的眼泪。
我并非偏生就要争那么一口气,只是觉得委屈,说到底,我在他心里,还是没有从前的那段少年情谊重要,可我谢阿鸾是他堂堂正正的正妻,他不能也不该这样折辱我。
他蹲下身子,将手放在我的手上,平视着我,他的眼睛依旧是那么好看,依旧满眼的柔情。
他道:“阿鸾,别哭。”
我也不想哭的,我哭的样子极不好看,可他越这样说,我的眼泪落得就越发狠。
他伸手替我擦拭着泪水,可眼泪越来越多,他怎么擦也擦不完,最后只好拥我入他怀,让我附在他胸口哭个够。
我想起大婚那日他也是把我一个人丢下了,让我沦为笑柄,让我一人周旋那些不怀好意的宫人。他纳了贵妃,再多的深情都给了从前的帝姬,他还纳了陈昭仪,把宫权给了她,只有我,我什么也没有。
我越想越伤心,哭的更停不下来了。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流这么多的泪水,我用力的哭嚎嘶哑,好似要把自己所有力气都耗尽。
他紧紧的圈住我的身子,胳膊拥住我,我听见他安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阿鸾,不哭了……”
他的声音不似从前那般温柔,有了些命令的语气在里面,我才清楚的意识到,原来自始至终,我只是他的臣。
我不知道他仅仅待我如此还是旁人也这样,我听见他闷闷的声音:“阿鸾,不哭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不似人生的这样温柔,哑哑的,我渐渐停住了抽泣,昂起头来问:“为什么?”
他叹了口气,他说“其实皇后不过是一个职位,无论谁做这个皇后,我都会给她应有的荣耀。”
所以呢?所以我是个例外,就算我是皇后,那份体面也不会给我。
我忽然觉得讽刺,我从他怀里挣开,跪的离他远了些,重重的叩首:“圣上放心,既然您需要一个识大体的国母,那臣妾就会好好的做一个贤惠大度的皇后。”
良久殿内都没有说话声,我听见他站起身的动静,复尔听见他说:“你不该是这样的……”
“那臣妾该是什么样的?”我冷笑,低着头反问。
或许是觉得无话可说了罢,他伸手扶我起来,看着我的眼睛,似在宽慰,他说道:“阿鸾,你不再是谢家的人,皇宫才是你的家。”
我轻轻笑了,低头行礼,“臣妾谨遵圣谕。”
从前在府里尚宫教的规矩我一概都没用上,我这才发现,原来规矩是这样的多,这样的麻烦。
我最讨厌麻烦。
我看见他的衣袍离开在我的视线中,直到脚步声消失,我才慢慢的直起身来。
秋和上前扶我,她道:“娘娘,你可是在怨圣上?”
我觉得她这句话莫名其妙,他是圣上,我不能怨,我只不过是在怨我自己罢了。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以为自己有些不同,是我多虑了。
我没说话,由她搀着回到了塌上坐下,秋和蹲在我身前为我揉着膝盖。
秋和道:“圣上或许有苦衷呢?”
我忽然想起贵妃说的那句话“你如今可是圣上,哪有人敢逼着你?”
“你说呢?”我看向秋和。
秋和摇了摇头,原来她本也只是宽慰我罢了。
“朝中局势错综复杂,他继位三年,还尚且需要贵妃背后的大司徒家扶持,他日羽翼丰满之日,便不会受制于人。”我缓缓说道:“但他待贵妃,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年少的情谊,又岂是我这个素未蒙面的皇后所能比较的?
我叹了口气,吩咐秋和道:“将我床头的那只匣子拿来。”
秋和拿了来,递到我手上。
我近日总会做些奇怪的梦,或许是听嬷嬷说帝姬的故事听多了,夜里有时还会梦见帝姬和世子,甚至还会梦到有关这只匣子的玄机。
不过总是昙花一现,抓不住重点,总是也打不开。
“娘娘既要打开它,不妨找个手艺好的匠人来,原封不动的拿出匣子里的东西,也能保存好匣子。”秋和建议道。
我豁然开朗,问:“你可知有哪位匠人有这手艺?”
秋和摇了摇头,道:“奴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哪儿知道宫外的事呢?都是听旁人说的。”
我有些失望,秋和又道:“娘娘若心急,秋和明日就去问问尚宫局的人,过了明路再从宫外找个匠人来。”
我自是答应了。
比起那个让人伤心的人,我不如花心思注意到别的东西上,也便不会那样羡慕前朝帝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