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我又哭又笑的样子,弯唇笑,“现在不用脂粉也显得脸色难看了……”
我撇嘴,冷哼一声,在他没有被哥哥打哭之前,我是不会跟他说话的,谁让我刚刚丢了那样大的一个脸。
虽然我在马车里看不见,可确确实实的听到了嬷嬷焦急的声音,好似被人拦住不让进来,这么说,外面的人肯定都听见了!我明确的记得,马车甚至还是停了一会儿才接着往前走的!
他还满是兴趣,故意笑着问:“你们女子平日都吃些什么?怎么到这种时候能流出这么多眼泪?”
我正在用帕子擦脸,听了他这话将帕子“狠狠的”砸在他身上,只见那人随手一捞,便抓住了帕子,眯了眯好看的狐狸眼笑道,“阿鸾恼了的样子不好看了。”
尽管知道他在揶揄我,我还是中了招般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多少心里也没那么恼了,面上的表情也刻意放柔了点。
这样相对无言,终于到了将军府。
嬷嬷在外唤我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转醒了。
这样闹了一场,我累得早就困了,干脆在车里打盹,歇息了会。我偏头看瞿翊,他双目紧闭,头歪着靠在马车壁上,呼吸很平稳,原来也睡着了。
国君平日很忙,除了召大臣就是窝在勤政殿批折子,就从来没见他出来闲逛过,大约也是很累的罢。算了,我便发发善心,不捉弄他了。
我轻声唤道,“圣上?圣上!”
他的呼吸忽然变得萦乱,大约是梦里受惊,他的睫毛不住的颤,这时我听见了几声无章的呼唤,接着对上了一双朦胧的眸子。
“到了?”他的眼睛变得清澈,温声问我。
我低下头,轻轻的“嗯”了声。
接着嬷嬷推开马车门,让我们出去。
依礼,是国君先出的,我的心很乱,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隔着帘子我在将军府门口没有看见若蘅的身影,或许是别的,那都不重要了。
他伸出手看我,我鬼使神差的将手掌轻轻的放了上去。
确实,瞿翊是一个极其让人安心的男子。
我回过神来,端庄的看着父亲和谢霁领着谢家众人为我们行礼。
我上前扶他们起来的时候,父亲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便安了心。
“父亲。”我唤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他我犯下的错。
“阿鸾,有什么事待会再说。”好在,父亲还是叫我阿鸾,没有与我生分了。
我站回瞿翊身侧,听他们说完客套话,便一起进了谢家的大门。
嬷嬷一直站在我身边,这的确能让我安心不少,我听见嬷嬷轻声说,“姑娘莫慌,无事的。你终究还是谢家人。”
嬷嬷总是能看透我的心思,所以她说出来的劝慰话语也比旁人来的舒心的多。
平静的坐下来喝了杯茶,父亲便单独叫我跟他去书房。
人之常情,瞿翊也没有丝毫不悦,依旧笑着同谢霁说话。
到了书房我便想好了先跪着认错再哭一场,父亲一定能体谅的。毕竟他那般疼我。
“国君待你好么?”出乎意料的,父亲这般问道,眉眼间就像个平常父亲那样慈和,甚至带了些担忧的色彩。
我木讷的点点头,见父亲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他又道,“国君可知道你们姐妹替嫁一事?”
我忙摇了摇头,父亲从前就说家丑不可外扬,这样的糊涂事我自然不敢让他知道的。
“他可曾问过你外室之女身份的事?”
我再次摇了摇头。
父亲终于笑了,他安慰道:“那便好。不过日后若不是他问及,切记不可说出你与这将军府其他子女的不同。”
我以为是父亲怕国君知道了我的身份而瞧不起我,忙点了点头讨好般的笑了。
“阿鸾啊……若非是你们姐妹做出的这糊涂事,我是定然不会让你跳那火坑的。”父亲道。
我想起出嫁前父亲与若蘅的争执,知道父亲待我好,心里暖暖的,又想起若蘅,问道,“父亲,您对若蘅动家法了?”
父亲的军法,就是谢家的家法。我曾“有幸”见过,那粗重的板子打在谢霁身上,一下接一下的,看得我都触目惊心,更何况是谢霁。我便是心有余悸才问这一嘴的,若是若蘅也遭了这罪,即也有我的过了。
“并未。”父亲摇了摇头,“若蘅自己知错了,我便依她的意思,让她去祠堂跪了两天。”
跪祠堂已经是最轻的了。
只是若蘅一向倔的很,就是真知错了也不认,不知这回怎的想开了。
我忧心若蘅身子弱,便要去看她,父亲答应了。
虽然国君来了,府里的人也只是各司其职,屋子里还是有管事嬷嬷看顾着的,见了我,也还是从前的称呼,“梧姐儿。”
大约也只有这谢府,才是我阿鸾真正的家了。
我故意放轻了步子,悄悄推开门走进了屋子里。
我从前夜里畏黑,嬷嬷身子不好不能守夜,若蘅就自告奋勇要与我同一间屋子,一直到后来我没了怯生,我们却还一直住在一起,只是若蘅歇在东暖阁,我歇在西暖阁,但每到夜里,我们总还跑到中间这间屋子里来睡觉,两人窝在被子里说悄悄话,或是一起读书作画。
环望四周,明媚的阳光从竹窗洒下来,那的桌子上也洒满了阳光。桌上摆着一张微黄的素绢,旁边放着一枚端砚,笔筒里插着几支规格不一的毛笔,那是我曾来绘丹青的地方。窗边的瓷盆中栽着一株娇艳的珍珠梅。转过头去,是闺中女儿都有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用锦套套着的菱花铜镜和两个摆放在两边的大红漆雕梅花的首饰盒。挑起璎珞穿成的的珠帘,那一边是寝室,檀香木的架子床上挂着淡紫色的纱帐,整个房间显得朴素而又不失典雅。
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都还没变。
床上的女子趴着呻吟,倒不像是痛的,而是在哭。
“蘅姐儿?”我故意用府里人叫她的称谓唤她。
她头也没抬,怒气冲天:“干嘛!”
“皇后娘娘来看你了!”说着,我扑到她面前,笑眯眯的说道,“想我了没?”
出乎意料的不是一阵欢呼,而是——“阿鸾!”若蘅爬起来扑倒我怀里,双手紧紧环绕着我的脖子抽泣,“我错了!我不该让你进宫的……都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