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热情洋溢的又箩,谢琳瑶却是没什么反应,慢条斯理的咀嚼着口中的糕点咽了下去,这才瞟了谢琳琅一眼,懒洋洋道:“这可真是稀奇了,大姐姐这是吹了什么邪风有兴趣到我这来打秋风?”
“可不是,我就说二姑娘正忙着不便见客,又箩这死丫头还一径放人进来,也不怕打搅了姑娘!”又绫一边说一边走进来,掠过下首的三个人,径直去到谢琳瑶身旁,持着个小铜壶给她斟了一钟茶。
下首的又箩低着头,笑容凝滞在了唇角。
只不过一瞬,又重新笑道:“姐姐这是说哪里话,妹妹也是瞧见大姑娘难得来一回,毕竟与二姑娘是亲姐妹,咱做下人的哪有拦着主子不进屋的理,二姑娘一向是心怀坦荡的人,断然不会这么没礼数不是?”
又绫一滞,待要再开口,谢琳瑶不耐烦的一挥手:“行了,成日里唧唧咋咋不让人安生,又箩,去,把我一会要穿的西罗裙熨一熨,我一会要去母亲那。”
又箩低头应了,退出了房间,又绫一脸得意,笑得如花一般。
谢琳琅一旁将这一番情形皆看入眼,却是没开口说一句。
谢琳瑶看着又箩下去,这才又懒洋洋道:“既然来了,怎地不说话?”
谢琳琅这才笑笑,寻了个绣墩坐下,道:“姐姐也是闷得慌,才想着出来走走,不想倒是搅扰了妹妹做功课。”
谢琳瑶看了眼谢琳琅,撇嘴哼了声:“妹妹是很羡慕姐姐能这般清闲,只不过想着日后嫁人去到夫家,没个拿得出手的本领会被人看低了去,也就不得不听二娘教诲好生用功了,怎么,姐姐没在大娘那学到点什么嚒?”
大房卢氏不出上房已经有些年头了,谢琳瑶这么说可真是往谢琳琅心里头扎针。
谢琳琅听着没接话,却是扭头从小翠手里接过那条裙子,道:“头前我听小翠这丫头说起,她给我去取粥的时候不小心冲撞了妹妹,心中觉得不安,所以思来想去觉着还是该走这一趟,小翠鲁莽,弄污了妹妹的裙子,我这姐姐的也没什么可以赔礼的,想着有一条还能拿得出手的裙子,就来赔给妹妹,你我姐妹,本不该为了些物件伤了和气,妹妹若是肯笑纳,也算是全了我的脸面,不知道妹妹意下如何?”
瞧了谢琳琅递过来的裙子一样,谢琳瑶先是目光亮了下,又很快灭了,倒是瞧向谢琳琅,神情狐疑:“姐姐今日怎么变得如此客气了?”
谢琳琅面上闪过略略局促的神情:“大病了一场在屋子里闷的慌,身边也没个说话的人,想着到底和妹妹是一家人,若是平日常来往,也不至于这般清冷,所以就想过来和妹妹说说话解解闷,妹妹不会不领这个情面吧?”
谢琳瑶闻言撇撇嘴,冷不丁笑道:“姐姐如今病了一场倒是开窍了。”
谢琳琅陪着笑了笑,也没搭话茬,两姐妹平日本不对付,见着多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如今一屋子说话却是头一回,一时也是冷场多。
谢琳琅偶尔挑个话头说说,谢琳瑶爱答不理的随口应付,满脸的不耐烦,谢琳琅却也不恼,逢着刺头的话就当没听到,再换个话头,谢琳瑶一时也没法子再挑刺。
期间谢琳琅将家里丫头,嬷嬷,管事问候了个遍,出去半晌的又箩端着个茶点走了进来,将托盘里一盏枣丝芝麻玫瑰香茶递给谢琳琅,又捧着一碟子瓜仁蜜枣递过去道:“难得大姑娘过来坐,这是二太太刚赏过来的,姑娘尝尝鲜吧。”
没等谢琳琅说话,那头又绫斥道:“大姑娘是什么人,二太太赏了二姑娘难不成会忘了大姑娘?你这说得什么话!作死的小蹄子,要你巴巴的来献什么好?”
又箩委屈道:“婢子也是想着二位姑娘好生说会话,省的二姑娘一个人怪寂寞的,姐姐这又是要编排妹妹什么不是?”
谢琳瑶嘟起嘴:“有完没完你俩,真是不清静,我要你备的衣裳好了没?二娘一会该让人来催了!”
又箩道:“都熨烫好了挂着了!”
“去取来,又绫,伺候我穿衣!”说罢,从卧榻上拗起身来。
谢琳琅识趣的站起来,道:“要不要姐姐和二妹妹一起去见二娘?”
谢琳瑶斜睨一眼:“姐姐身子刚好,依我看,还是算了,也省的一会见着了让二娘操心,她操持这屋里屋外够忙活的了,姐姐若是有心,不如多在屋子里绣绣针线,听说姐姐屋子里还没一件像样的绣活呢,若是到日子连一样绣活都没有,岂不是要让未来的姐夫家里人笑话?”
照着本地的规矩,新嫁娘的被面枕套总要有一床是得自己拿出手的,不为别的,也就是显示一下做人媳妇的贤惠,自然这大户人家也就是做做样子,绣个帕子什么的,但是这绣活,多少是一个千金小姐的品性脸面。
卢氏不管事多年,谢琳琅哪里去学什么绣活,就是其他诸如琴棋书画,大概也没一个能拿得出手的。
谢琳瑶冷嘲热讽泰半都是冲着这些,自己有花氏费心让人来教导,何况花氏本是出自私窠,她家老娘这方面没少教导过,本身也是个精通的,所以早早就给女儿教起,而谢琳琅,那就根本是被人遗忘了。
这怕也是当初小姑娘绝望的一个原因吧,都要嫁人了,她什么也不会,能被夫家瞧得起么?
只不过这会子谢琳琅依旧只是不在意的笑笑,说一起去不过是随口,今日来的目的已经差不多,谢琳瑶的意思她自然是明白,不过是变着法的逐客罢了,便道:“承二妹妹吉言,那姐姐就不打搅了,告辞。”
走到门口,又道:“那条裙子是我顶顶喜欢的,望妹妹也能喜欢,这是好料子,安置的时候可需要仔细,莫让虫咬了去。”
谢琳瑶压根没搭理,谢琳琅也没再说什么,掀了帘子往外走,迎头遇上又箩,堆着笑道:“大姑娘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不多坐会?”
“不了,妹妹还有事,我也乏了。”
“那奴婢送送姑娘。您且等等,婢子进去和二姑娘说一声。”又箩挑了门帘捧着熨烫好的衣裙进了里屋。
没听见里头说什么,只是听又绫拔尖的嗓子道:“贱蹄子,要你上赶着去扒人大腿,赶明儿干脆让二太太把你送过去得了。”
只听里头低低又几句话,门帘儿再次挑起,又箩笑盈盈道:“劳大姑娘久候了。”
谢琳琅仿佛没听到刚才的动静:“不差这一时。”遂与之一同出了厢房。
屋里又绫听着三人远去的动静,哼了一声道:“二姑娘,你看这小蹄子跟大姑娘像苍蝇盯着腥似的,见不得她这副嘴脸!”
谢琳瑶不耐烦:“哪那么多事,听着烦人。”
又绫一笑道:“奴婢也是为二姑娘想,到底是二姑娘屋子里的人,万一生着外心,见天姑娘跟前的,怕惹出什么麻烦来。”
“能有什么麻烦,有母亲在,怕什么去?”
“是是是,二姑娘说得在理,这家都是二太太当着,自然没人敢,奴婢就是觉着奇怪,今儿个大姑娘来得蹊跷,您说是吧,她平日可从来不上咱这来,何况平时她可没那么好脸色。”
谢琳瑶一边由着又绫给自己套上粉蓝色狗楴雪花纹短衫,系上五彩璎珞,一边满不在意道:“有什么奇怪的,水里头泡了一通吓着了呗,瞧那一脸狗腿样,哼,这回大概老实了,看她还敢不敢在家里拿大,还以为自个真是什么大小姐么,娘早说过,总有一日,她会知道,没了娘家做依靠,她可就跟个死人差不多了,想来这些日子她也该明白自个什么处境了。”
又绫服侍着主子穿戴妥帖,又赶紧拿着梳篦给主子装点发髻,笑道:“果真如此,二太太可真是高明,大姑娘看着真被太太拿捏住了,还懂得来讨好二姑娘了呢,照着往日,她都是拿下巴瞧人的,一想起来,就让奴婢不舒服。”
谢琳瑶冷冷哼了声:“就她,也不照照镜子以为是谁,不过我倒还喜欢她以前那样,瞧她气得没奈何的样子才好玩呢,如今反倒没劲了。唯唯诺诺的,好生没趣。”
又绫给谢琳瑶头上左右插了四对金镶玉蝴蝶双鱼簪,双鬓两寰系了两条五彩流苏绦,对着镜子瞧了瞧:“姑娘,那你说她送的这条裙子,咱受着?”
谢琳瑶晃晃头,又在满目珠翠的妆盒里头一番捣腾寻出对镶宝玉垂穗金耳坠自个系上,这才满意的笑笑:“多少年的废旧玩意也来现眼,当我这是收破烂的不成,也亏她拿得出手。”
又绫手顿了下,瞄了眼那上好的贡缎料子,暗暗的孔雀羽纹鲜活跃动,煞是好看:“既然姑娘不喜欢,奴婢去把它扔了去,省的给姑娘添堵。”
见谢琳瑶不置可否,她反身取了那条夹缬罗裙卷裹在手中,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在外屋里转了转,低头看了又看手中的裙子,溜顺光滑的纹理和翠蓝鲜嫩的色泽,映照在她眼中泛着光彩。
里头谢琳瑶唤道:“又绫,我的项圈呢?”
“嗳,来了来了!”又绫迎头应了声,忙不迭将裙子往墙边箱子里一塞,才赶紧掀帘子进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