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谢琳瑶赢了,方紫菱也是一脸笑容:“好妹妹果然够气魄,我看下回这狐狸精还敢嚣张!”
被这么一捧,谢琳瑶更是得意,笑道:“借光罢了,回头我让我家太太把银子给你补回来便是。”
方紫菱捂嘴乐道:“咱姐妹何必这么客气呢!”
谢琳瑶不语,这才又往下瞧,牡丹是个目光伶俐的,显见是这位小姑娘赢了,倒也没什么忸怩,大方的持着那一只细颈高脚金银掐花铜壶酒注袅袅迈着步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往二楼走了上来。
站在两个姑娘的门口作势瞧了瞧门扉:“不知在下可否进得?”
方紫菱和谢琳瑶俱是一脸兴奋,忙不迭让跟着的丫头把门打开迎了人进来,此时倒是知道矜持了,各自把面幂戴上,外人瞧不见面目,二人却是可以肆无忌惮打量眼前美色。
鲜牡丹知道自己被两个姑娘如狼似虎般瞧着,却并不为意,施施然将酒注放在桌面之上,另一只手指下夹着三个小酒盏,分别也放置各自面前,轻松的注入三杯橙黄透彻的酒来,堪堪盈杯,一滴不洒,先持酒拱手道:“小生蒙二位姑娘青眼,浊酒相邀,不成敬意,请了!”
说罢,先饮了下去。
谢琳瑶平日被花氏拘着,虽然宠,却也不甚自由,就是能出去,也是丫鬟婆子跟着,见多的不过是绸缎布匹绫罗珠宝,越大,规矩也越多,本是有些烦闷的。
何况平素家中也见不着一个正经男主子,都是些奴颜卑骨的仆从,似牡丹这般风流倜傥的俊俏人物,却是平生未见。
鲜牡丹自小浸淫于这行当之中,又常演绎的都是风流跌宕的人物,妩媚中不失风骨,本就是难得的,俩个丫头眼皮子浅不说,就是那色中老饕,大概也是不多见这等货色的。
谢琳瑶与方紫菱愣愣瞧着,平日的机灵全然不见,就是身旁这几个跟着一处的婆子丫头,也都是宅院里很少出来的,这么近距离瞧一个全须全尾的男子也是难得,更不要说这么个人物了,一屋子人都直了眼,也没人说话,没人觉着不妥。
鲜牡丹却已经自斟自饮三杯下肚,一派豪爽,酒劲上来,一双狭长的凤目更添几分润泽,雾蒙蒙波光潋滟中氤氲蒸腾,只是一转眼,便让人三魂去了七魄一般:“二位姑娘既然千金买下牡丹今日这最后一场,就请点了曲谱来,小生也好准备。”
谢琳瑶晕晕乎乎的,被一旁方紫菱撞了撞,耳语:“琳瑶妹妹,这人近了瞧更出色了,我,我都不知该说什么,你,要不你点?”
谢琳瑶哪里懂,可是被方紫菱一说,又觉得自己果然比方紫菱这没见地的丫头要好一些,当下道:“先生擅长什么就唱什么吧,想来定然是好听的紧。”
鲜牡丹也不推辞,清了清嗓子退了几步,站定在屋子里清唱起来。
比起笙簧管弦伴奏的热闹,鲜牡丹清唱自有一番绝妙,只不过屋子里两个姑娘一心被他这少年郎的模样失了心神,哪里会用心听,曲罢只是一径拍手叫好。
做完这些鲜牡丹鞠了躬就要离开,方紫菱却喊住了:“哎,先生慢走。”
见鲜牡丹看过来,她揪着自个衣袖嗫喏道:“不知道先生可否送给我和妹妹个小玩意,算是有幸认得的纪念那?”
鲜牡丹有些犹豫,方紫菱捅捅谢琳瑶,谢琳瑶忙接口:“是啊是啊,好歹我俩也花了一千的银两,先生送个纪念不算过分吧。”
鲜牡丹也没说什么,只是从腰际解下两条穗子:“小生与二位姑娘有缘,旁的没什么可以纪念,怕送别的有损姑娘清誉,这穗子却不是值钱的玩意,不过是同班里小姐妹给顽的物件,不知可否?“
方紫菱一把夺过连声道:“好好,不值钱不要紧。”
鲜牡丹再一次鞠躬行礼,退了出去。
方紫菱欣喜得拉着谢琳瑶玩赏手中的穗子,一脸兴奋:“琳瑶妹妹,你瞧这可是京城里的手艺呢,花色线头果然都是不一般的。”
谢琳瑶摸在手里,也是眼热。
又箩提心吊胆一旁瞧着,想死心都有了,总算瞧着那个戏子走出去,阿弥陀佛连声念叨:“二位姑娘,天色不早了,咱也该回去了吧,回头家里头太太寻人可就不好了。”
谢琳瑶觉得算是尽兴了,这会子倒也有点觉得担心,把穗子握在手里头点头:“嗯,那回吧。”
几个人簇拥着俩姑娘准备回去,不过才出了门口,却一下子被一群气势汹汹的人围住了,为首一个麻子脸,粗布短打的模样,摸着下巴笑得猥琐:“哟,这是哪个院子里妈妈养得这么嫩的花,出来也没和你爷爷打个招呼,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占了场子可是要交花销的,你们家妈妈没教导过你们嘛?”
南瓦子三教九流汇集,各路的地头蛇多如牛毛,各有地盘,这一带混着得是人称“麻子胡”的家伙,早听手下小弟说唱曲的地方来了冤大头,瞧着大概是哪个私宅里养着的,大概是仰慕鲜牡丹便不知高低的出来显摆,一袋子金叶子晃荡,可是头肥羊。
早带着人过来候着,见人出来就不客气围了过来。
谢琳瑶哪里见过这等场合,一旁的方紫菱更是早吓得瑟瑟发抖直往她身边缩,谢琳瑶也想躲,可是又觉得自己可是都督府的小姐,这些地痞流氓算个什么东西,不由拿出几分气势喝骂道:“哪里来的混账东西,没得嘴里头喷粪,给本小姐滚开,不然拿你见官去!”
麻子胡先是一愣,随即笑得东倒西歪的:“哎呦这是哪里来的羊羔子啊,毛没全,声叫唤得还挺好听的,不如和爷爷回去叫给爷爷一个人听?”
他这么一笑,身旁的帮闲也是齐声笑了起来,谢琳瑶就是听不懂话里意思,却也够从这些人声音里的猥琐听出几分来,又是羞又是恼,拔脚就要闯,这些人哪里肯放,一左一右拦住了去路:“别走啊,让爷爷摸摸呗,又不少块肉去,回头还不是要卖的!”
身后几个丫鬟婆子早就吓破了胆,没有一个敢过来帮忙,眼睁睁瞅着姑娘被这群人围拢住,伸手就要非礼,又不敢大声嚷嚷,要是嚷开了人多了,姑娘清誉可就真完了。
还是又箩机灵,趁着人不备又退回了房间里,打开临街的窗户探出头去,人来人往的茶坊外头就是大街,各坊巷间都有专门的巡查捕盗,又箩也顾不得矜持,见着一对官差咧开嗓子大喊,“官爷爷快,快帮忙,我家小姐被人困着了,快救命呀!”
瞧着又箩一身鲜亮打扮像是大宅院里出来的,官差也不敢怠慢,带着人就往茶坊里冲去。
等人过来解围,楼上纠缠在一处已经是乱作一团,只听丫鬟婆子嘤嘤哭泣,夹杂着方紫菱尖叫声和谢琳瑶的怒骂声,生生把又箩吓得心肝肺都快喷出来了。
好在一见官差来拿人,那群油滑的家伙早一窝蜂散了去,官差也不去追人,只护卫着俩位姑娘和一群哭哭啼啼的婆子丫环赶紧上了方家的马车。
好生护送到了方家,又是一阵的哄闹,方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劳动了官差,方老爷吓了一大跳,赶紧亲自出来询问,弄清了原委又紧着封了几两银子给这些官差做辛苦钱,哄走了人,另一边内院的夫人丫环,婆子仆妇个个忙碌起来,烧水起灶,打水洗漱,把两个受惊了的姑娘好生安抚了半晌。
方大户不好进内院,只得让自己的夫人和方紫菱的娘三夫人好一通劝慰,把惊魂未定的谢琳瑶安抚妥当,收拾了干净,又送了些布匹药材,这才让人赶了马车把谢琳瑶一屋丫环婆子送回谢宅。
到了宅门口,又箩可不敢让方家人去通报,只拿自己的月钱赏了车夫把人送走,这才敢去敲门。
谢琳瑶被这么一吓,憋着声息不做声,又绫等也是吓得瑟瑟发抖,也就又箩还算能动弹,强自撑着发抖的手脚敲开边门把人给带回了院子。
等进了院子大家伙才算是真松了口气,真个有种死里逃生般感觉,谢琳瑶越想越是后怕,更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一路回来憋着口气到家彻底绷不住了,又箩过来伺候她更衣,谢琳瑶彻底爆发。
骂那些个混账没眼力价,骂又箩几个没本事拦着,骂早知道那地方危险没个人告诉她,好一通的指责。
又绫这时候只敢缩着身子避风头,不敢上去惹骂,谢琳瑶劈头盖脸的迁怒全都发泄在了又箩头上,砸烂了一屋子东西。
等骂够了谢琳瑶觉得累了,也有些后怕,又绫这才敢出来,趁着又箩出去打水功夫她就劝:“姑娘啊,这件事可不能让太太知道,不然奴婢就是被卖了倒也不打紧,可是姑娘也难逃太太责罚,你想啊,这可是关乎清誉的事,如今太太掌家,姑娘有错若是不罚,没得让人说太太闲话,回头不好差遣一屋子的人去,要不,您一会啥也别说,奴婢帮你圆乎着些,也好让太太火气小一些?”
谢琳瑶没做声,只不过等花氏来了问话,她果然只哭不言语。
又绫把这一天的事删删减减说了,却把又箩的几次劝都说是自己身上,自己怂恿的话却算在了又箩头上,一番乾坤颠倒的讲述,生生把事实拧了。
可怜又箩人不在场,却是百口莫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