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谢琳琅看过卢氏后自回自己的院子,花姥姥便急着回到西面去回话,花氏早把一竿子婆子丫头都打发开,就只等着她过来回话。
花姥姥挑了帘子径直走进屋子,花氏正歪在美人榻上,身上一件家常秋香色的抹胸褂子,绛红色的缦衫罩着外头,隐约可以瞧见里面一双珠圆玉润的臂膀。
要论年岁,花氏也不过才三十出头,与卢氏只小了一岁,本来就是花姥姥花了二十两银子买来做讨人的,再加上自小就在官家私宅里调教出来的优伶,自然那模样一等一的好。
加之这些年揽了谢家的管事权力,大把的银两往身上砸,保养的那叫一个好,通身上下富态逼人,青葱玉管的手指捏着掐丝梅花嵌玛瑙的金盏慢悠悠品着茶,细长的金护甲啧啧发亮。
花姥姥眼热的瞅了眼那金灿灿的玩意,砸了砸嘴巴,一屁股在花氏旁边的小杌子上坐下,也不客气,端起一旁的茶汤牛饮了几口。
花氏眼皮子翻了翻,慢悠悠抿了口茶,等姥姥吞了自己的茶,才道:“好好一壶经年的腊月雪泡的蜜枣梅花茶,给你这牛嚼牡丹的吞了没得可惜!”
花姥姥抹了把嘴,又用袖口来回擦了擦,道:“好闺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懂这些精细玩意,不过在那屋子待着可把老娘这嗓子炸出油了,渴死个人了!”
花氏端着茶盏放回去,道:“和你说了几回了,这可不是在鸡肠子巷,把你那闺女长短的给我烂肚里去,让人听着像什么话!”
花姥姥嘿嘿一声道:“哎哟我的姑奶奶,这如今上下不都是咱的人嘛,谁敢乱嚼舌根去?”
花氏冷冷道:“如今我好歹是守备府衙都督大人的内室,全府上下没个规矩你让我何以服人?你是我身边第一得意的人,多少双眼瞧着,万一让人拿着什么话柄的话,少不得我要难做,难不成你还想再回去过老日子去?”
花姥姥翘起二郎腿,道:“谁敢让你难做,咱赶她出去就是,一屋子卖身契都在咱们手里还怕啥?”
花氏嗤了声:“是啊,妈妈当初也拿捏着我的身契呢,最是明白的。”
闻言花姥姥有些讪然,尴尬的将二郎腿放下,心中却是啐了口,暗道,小娼妇,老娘花了二十两银子,还不算那些置备衣箱头面的钱两,不说有千儿八百的,也是老娘一辈子积蓄,全指着日后回本,你有本事攀上高枝,可要不是这身契,指不定早就把老娘抛散一边去了,还能有老娘的好?不过是娼门里出来的婊子,充什么贞洁烈妇呢。
心里头不屑,嘴上可不好说,如今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也离不了谁,她可指着花氏享福呢,那些个投入还没回够本:“好祖宗,我菩萨心的好太太,老奴不过就是一说,哪能敢在外头不给您长脸呢,您放心,老身可都省的!”
花氏没再吭气,她不过是觉得如今是官府内院的太太,怎么说也得上得了台面,花姥姥别的都还识相,就是总觉得自个在她面前是老人了,私底下很不当她回事。
随时敲打敲打她,也是给她提个醒,别总是倚老卖老的,到底花姥姥知根知底不比旁人,她还要依仗着她,没必要撕破脸。
瞧着花姥姥收敛了,花氏这才道:“姥姥是个明白人,我自然是放心的。”
花姥姥嘿嘿一笑,一脸谄媚。
花氏这才又问:“刚才你瞧着怎么样?”
花姥姥赶紧收敛了笑意,整了面皮凑近身耳语:“亏得老身在旁边,不然还就真给太太你猜中了,那小丫头片子一窝人没得就想出幺蛾子呢。”
花氏哦了声:“怎么说的?”
花姥姥添油加醋把刚才一番场景好生给学了一遍,外带将自己的辛苦和机灵加倍说了一番。
花氏听罢沉吟了会,问道:“妈妈,你说,这小丫头是不是瞧出了点什么?”
花姥姥道:“这小妮子嘛,老身觉得不太可能,一个连大门都没出过的黄毛丫头,哪能有这眼力价的?这些事,就是大房里那些正经太太也是不懂的。就怕是她身边那个老东西撺掇的,那个云家的,看着就不是个老实的种,可惜她是那边家里带来的,卖身契都在那边手里头捏着,没法子把她弄走!”
花氏点头:“我也这么想,一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能耐?就怕她身边那些老东西,我就说这丫头平日哪那么好气性,落了回水像换了个人似得,还真当她学乖了呢。”
花姥姥媚笑道:“自然什么也瞒不过太太,太太英明,不过如今那边发了话,咱也不好明目张胆把人急急赶出去了,还要养在跟前看着烦心,她还答应了要人来天天陪着说话呢,你说可气不?”
花氏的手指一缩,身上崭新的缦衫纱被锋利的护甲头拉出一条丝来,不由皱了皱眉:“到底是精贵的东西,若是不盯着些,就容易费了。”
反手将身上的缦衫扒拉了一扔:“把这玩意扔了吧,去把那件姐姐送我的袍子给我取来,说起来我也有几日没去陪陪姐姐了。”
哎,花姥姥应了,卷起那纱衣往里屋走,边走边将那轻纱质地的东西往自个怀里头揣严实了,没一会又取了件更厚实的纱袍来。
这时候外头脚步声传来,有个老妈子外头回话道:“二太太,大姑娘房里的小花姑娘过来回话了。”
花氏嗯了一声,软了身子往靠枕上一靠,才道:“进来。”
小花扭扭捏捏进了屋,也没敢往上头细瞧,直愣愣插烛似得往地上一跪:“见过二太太。”
花氏没搭理,只是让花姥姥先给自己披上纱袍,半晌这才懒洋洋道:“我看你这丫头出我这屋没几日,心是野了吧,我不叫你你不过来,感情是觉着自个有身份了?”
小花一哆嗦,趴在地上就没敢动:“二太太饶命,二太太饶命,小花可没那些个胆,绝不敢对二太太有二心!”
花氏瞥了眼软骨头般趴在地上的小花,瞧着那软绵绵的歪扭的身子骨心下冷笑,可惜了这屋子没个正经男主子,不然这丫头怕是早就爬上主子床去了。
这种货色,她再清楚不过,本来是想着要日后自己用的,只是眼前没什么人需要用到女色,便送过去给大姑娘,一来是去给添堵的,反正正经的姑娘家大概最不喜欢就是这种狐媚子的种,二来便是想让她盯着人去的。
虽然知道这丫头心野得很,不过她自信这种丫头一向拿捏的住,吓唬够了她才又换了副颜色和颜悦色道:“行了,你只要好好做事,太太我也不会亏待你,没事多回我这屋坐坐,你是我这屋子里出去的,我还能吃了你不成?交代你的事,别忘了。”
小花连连称是,花氏又问道:“这几天那屋子里有什么动静?”
小花低头垂眸,自然没人瞧得见她底下眼珠子咕噜噜转得厉害,花氏有一点看得准,这丫头确实不是个安分的主,她也自恃长得水灵,当初在那调教姑娘的地方她就做着一朝飞枝头的梦。
她那个教养嬷嬷和她说过,男人嘛,哪个见着女人都是提溜不住裤腰带的?越是风骚越是来劲,只要你伺候得男人骨头酥软,那什么东西不是由着你予取予求?
被卖进来的时候她还做好梦,这屋子里只要是个男人,她管饱能让他提溜不住裤衩,可是进了院子才知道,这屋子不要说男主人了,就是猫儿狗儿的,那也都是母的,规矩通天的大,二门外的男人连面都见不着。
这可闷死她了,往日茶楼酒馆里她弹个小曲唱个什么十八摸的,哪个男人眼不是直愣愣的勾魂,那感觉可真好,如今见个人都得低头,委实没趣。
花氏让她盯着大姑娘,她自然也明白意思,花氏执掌着她的生死,要是不想被卖到山沟沟里去,她就得听话,她可不想去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只是让盯着个毛都没长全的丫头片子,她又觉着真是没劲。
仗着花氏派她去的声势,她成日偷鸡摸狗的不干活,要说盯着谢琳琅,她还真没有过。
有啥好瞧着的?
这些自然不敢说,转了半天眼珠子她道:“奴婢每日都跟着姑娘跟前伺候,前几日大姑娘一直病者,自然是没什么事,这几日刚醒来,也是还没恢复过来,成日屋里拘着没出过屋,也就屋里的云妈妈有时候往外头买点点心什么回来,实在没什么事,就不敢来打搅太太。”
她可不敢说谢琳琅出院子的事,因为她拿不准谢琳琅说过的话里,是否花氏知道自己偷懒的事,要是说自己没看着谢琳琅出去做了什么,那她又如何向花氏交代?
这么着,花氏没从她口里知道什么有用的,不过在花氏心里,也觉得谢琳琅屁大的丫头整不出什么真正的大事,只要她防住了这主屋院子里的事,拿捏住卢氏,什么都还脱离不了她的控制。
所以她挥了挥手,半是嘉赏半是警醒道:“好生盯着些,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要来报,不然出了岔子仔细你这身皮!”
小花抖抖身子颤声应了,始终低着头不敢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