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9日这天是元宵节,年算是过完了。可惜的是,这天晚上的月亮总不露脸,夜空中浓云密布,令人感到十分的压抑。
临走前,杨发给夏景春一顶可以系住的棉帽,另一个卫士谷永霖给了他一条围脖,随后他们把夏景春送到铁码头。一路上,3人都没有说话,从海军公所到铁码头这段路,这次显得如此漫长。说真的,直到这时,夏景春才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悲壮。
铁码头那里,早有一艘快艇停在那里,“定远”舰管带刘步蟾、“镇远”舰管带杨用霖等人,还有一些水兵们,知道夏景春要带着丁军门的信去烟台求援后,早已在那里等着送他了。这个场面,真的不需要再说什么,如果非要说什么的话,那就是大家都很想哭。
想哭的不仅仅是夏景春一个人,刘步蟾也几乎是含着泪水,他紧紧握着夏景春的手说:“兄弟,我们这些人,都指望着你了!保重!”杨用霖也过来拍拍夏景春的肩膀,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力地拥抱了一下,期盼和情谊尽在不言中。
在几位管带和弟兄们的注视下,快艇上的弟兄驾驶着船缓缓离开了铁码头,向对岸快速驶去。夏景春相信,这时的丁汝昌也一定在海军公所的窗台前,默默注视着他们离开。
由于怕日军发现,快艇避开南北帮,选择了靠近威海卫的方向前进。
另外,怕快艇的声音惊动对岸的日军,快艇只能以半速前进,以防被发现。夏景春坐在快艇上,看着黝黑的海面上和艇后翻腾的白浪,微微感到些寒意。
夏景春最担心的,是如何顺利地进入威海城并顺利地借到马匹,这样他就能够连夜出发,争取在明天上午赶到烟台,把信交到刘大人手里。这岛上数千名的弟兄,都指望着援兵哪!
还好,快艇安全地到达了对岸,没有发现日军的任何踪迹。上岸的时候,快艇上的弟兄紧紧抓住夏景春的手,说:“兄弟,我就送到这了。你回来的时候,没办法,我们可能不能来接你了。不过,我听说丁大人选你去是因为你水上功夫了得,到时你只能游回来了!”
说完,他拍拍夏景春的肩膀说:“去吧,兄弟!一路保重,大伙都盼着你的好消息呢!”
趁着夜色,夏景春悄悄地摸进了威海城,找到了那位朋友。那位朋友听了夏景春的话之后,沉吟道:“烟台离这里有一百多里地,虽然有条大路可以直接通到那里,但是,现在威海这一带有日本兵驻扎着,你身上带着机密书函,还是得小心为上。”
他思索了一下,又说:“不如这样。这些天日本兵打过来了,我们的快马全部放在了羊亭集,这里也只有几头驴子。不过,这也不要紧,羊亭集离这也就二三十里地,我们骑驴子现在就出发,不要多大会儿也就到了。”
从戚家庄到羊亭集,走的尽是小路,山路崎岖,好在这时有点月亮出来了,这正月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有明亮的月光照着前面的路,连驴子的心情都好多了,走起来也没有刚才那么颠簸了。
正月十五元宵节,这本是中国人合家团圆的节日,但因为战争的缘故,这一带的老百姓最近都提心吊胆,没有过上一天的舒心日子。走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了羊亭集,但这时已经是子夜时分,夏景春只能勉强在这里安歇半夜。
夜已深沉,十五的月亮从云层中钻了出来,惨白的月光在窗前洒落一地。在黑夜里,夏景春睁着眼睛看着窗外,似乎听见北洋舰队和岛上那些死去的弟兄们的求救声。想到这里,夏景春痛苦地闭上眼睛,终于沉沉睡去。正睡着,杨发突然闯了进来,他大为诧异地问他:“你不是去送信了吗,怎么还躺在这里?你的信呢?”他吓了一跳,赶紧找求援信,却怎么也找不到……正当他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那位朋友却把他推醒了……原来是个梦。夏景春爬起来朝窗外一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亮了,马匹也已经准备好了。匆匆吃了几个饼和鸡蛋后,夏景春便戴上杨发给他的棉帽,系上谷永霖给他的围巾,飞身上马,朝着往烟台的大道上奔去。
夏景春曾经随着丁汝昌去过烟台几次,但那都是走的水路,旱路他从没走过。不过,好在威海去烟台有一条官道,只要沿着这条大路走就不会走错方向,何况威海和烟台都靠海,这条大路基本也是沿着海岸线铺设的,因此不用担心迷路的问题。
虽然已经是正月了,但骑上马后,才感觉到这天还是那么冷。所幸杨发和谷永霖两人想得周到,他们提前把帽子和围巾给了夏景春,不然骑着马赶那么老远肯定冻得够呛。
夏景春上路的时候,天色还不算太亮,太阳也还没有出来,田野里还有一层薄雾,四周朦朦胧胧的。他骑着快马,也来不及去看沿途的风光景色。
路上还算好走,只是有些地方有积水,在夜里又被冻成了冰疙瘩,马蹄踏上去后发出清脆的“咔嚓”声。马跑得很快,也够稳,但夏景春还是时不时地用马鞭抽一下马屁股,这样马就跑得更快了。在路边,总能看到一排排的榆树和杨树,当他策马飞奔而过的时候,偶尔也会惊起一些不知名的鸟儿。
跑了近两个时辰后,夏景春赶到了一个叫姜格庄的集镇,这时太阳早已升起,集市上也已经是人头攒动,似乎还感觉不到战争的气氛。夏景春经过这里的时候,发现很多人惊奇地看着他。夏景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还穿着北洋舰队的军服呢!
由于马跑得有点累了,夏景春便找了一家铺子歇马喝水,他自己也顺便问店主要了口水喝,周围的人看他停下来了,都纷纷聚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向夏景春打听威海的情况。可惜的是,夏景春时间有限,也不能随便透露军情,喂好马后便立即继续赶路。
随后,夏景春又骑着马跑了一个多时辰,他来到一个大的集镇,名字叫解甲庄。这个地方估计是原来有位老将军解甲归田而建的,可惜的是,他们还远没有到解甲的时候!
过了解甲庄后,离烟台就没有多远了。这时,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天上,加上跑了这么远的路,马累得直喘气儿,夏景春也热得早把围巾和帽子摘了。这人和马,一路上呼着白气,一路疾驶,终于赶在中午时分进了烟台城。
烟台已经通商多年,城市规模比威海大多了,而且洋气多了。这里的商业气氛很浓厚,有很多洋人在这里做贸易,街上也随处可以看到奇形怪状的高大洋楼。进城后,夏景春急匆匆地赶到了刘含芳大人的道台衙门,随后便央求守卫的士兵赶紧去替他通报。
刘含芳和丁汝昌是安徽老乡,平时的私交也还算不错。早年的时候,刘含芳受李鸿章之命筹办旅顺和威海鱼雷营及水雷营,还有船坞等军港工程,对洋务和海军也算比较了解。不过,刘含芳于3年前从旅顺调到烟台做道台,这才与北洋舰队交往渐少。
刘含芳得知夏景春从威海赶来之后,饭也顾不上吃便急忙出来接见,夏景春便把丁汝昌的信函交给了他。刘含芳接过后拆开一看,里面总共有两封书函,他粗略地看了看,也没说什么,便先安排夏景春去吃饭休息,并说他要处理一下,等到下午的时候再召见他。
看到刘含芳脸上掩饰不住的为难之色,夏景春心里猛地一沉,满怀的希望顿时像掉到了冰水里,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