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5月17日,省政府法制办公室主任杨国军等五人到北山市交通局调研依法行政和法制建设工作,听取了依法行政示范单位创建与法制建设工作的汇报,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陈文中同志陪同调研。杨国军主任对北山市交通局的法制建设给予了肯定,并指出“市交通局是北山市唯一一个省依法行政示范单位”。
钟南北等主要领导把杨主任、陈市长送走后,便行色匆匆地赶到会议室,主要领导纷纷落座。钟南北喝了几口水,翻开文件夹说:“不好意思,耽误大家了。刚送走杨主任他们,我先把杨主任针对我们如何加强法制建设提出的四点要求宣读一下:一是加强法制建设要围绕工作大局。法制建设要围绕保持经济增长、改善民生这个目标展开。二是加强法制建设要提升起点。交通局法制建设要抓得更实,标准更高。三是加强法制建设要结合‘干部作风建设年’活动。要处理好干部作风建设与法制建设两者的辨证关系,做到两促进、两提高;四是加强法制建设要强化组织领导。要注重法制机构建设,进一步发挥好法制机构的作用。法制咱们就先谈到这,接下来再说说人事工作。人事处是我们交通局最重要的部门,但是咱们人事处的工作并不出色。”
潘沾水意识到,钟南北一次次的考察宛若触角,伸向了自己的权力范围,他率先拿人事处动手了。
钟南北继续侃侃而谈,他看了一眼潘沾水,说:“我和沾水商量了一下,我们打算在人事处提升一位副处长,替姜处长分担些工作。”钟南北有一点值得称道,那就是他最讲究通气,开会前他会和有关领导详细地沟通一番。
会议上,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姜大华对钟南北的这一举措并不感到意外,他一直笑盈盈的。对于人事处的工作姜大华是做疲了,没有激情和干劲,他对人事处的工作并无创新,更谈不上有可行性的改革方案。
毕克俭听到这,撅着嘴巴,对刘真傲慢地说:“这就是他巡视了一圈的结果?”
淡定是钟南北身上的特别气质,他不紧不慢地说:“大华,具体由你和我负责此事。人选的遴选范围就在咱们交通局内,只要有工作经验,能拿出针对人事处的改革方案都可使用。接下来你们着手准备吧,我下面还有一个会。沾水,咱们就这样,散会吧。”
潘沾水笑着点点头,说:“好,您先忙。”
对于交通局这样的职能部门来说,政策法规处并非权力集中的部门。刘真同样意识到此处工作的局限性,更直白点说:在官场,它属于权力的条条而非框框。
权力有时会令人鬼迷心窍,此时的刘真就处于这个状态。他使用权力的快感和野心也是与时俱进的。刘真对于自己的膨胀,毫无察觉,他对权力的欲望就像不断增长的楼层一样不断地递增着。欲望这个东西,适度就是上进心,过了就是野心。
刘真此时迫切地想要从目前的权力条条跳到权力框框上去,他羡慕那些手握重权、能决定人或事成败的职位,譬如眼下的人事处副处长一职。只是他不能确定依靠自己的能力是否能顺利就任人事处,他需要指引,他想起了他在官场上的导师——时任北山市政府秘书长的闻中明。因为他坚信闻中明的谋略、经验和政治嗅觉,能在滋养他的同时也给予他正确的方向。
刘真将车停在北山市市政府门口,内心做着强烈的思想斗争:是直接冲进闻中明的办公室询问,还是提前打电话以免扑空。
下了车,他迈着犹豫的步伐,在人民广场前来回踱步。他掏出手机:“喂,你好,小高,我想找一下闻局长。”小高是闻中明就任市政府秘书长后的新任秘书。
“你好,刘处长。好的,我让秘书长接电话。”
“局长,我是刘真,想找你汇报汇报我的思想动态。哈哈……我就在人民广场,还没有上去呢。”
“好,我在人民会堂刚开完会。这样,我在会堂门口等你,你现在跑步过来。”
刘真并没直接去会堂门口,而是转身去图书大厦旁边的超市买了三瓶矿泉水,因为闻中明不喝饮料,第三瓶当然是送给小高的,对于这些细节上的关心,刘真一直默默地做着。刘真走进人民广场就看见闻中明与小高站在会堂门口,他紧跑了几步,喊了句:“闻局长。”随后,他将水递给闻中明。
闻中明笑了笑,小高接过两瓶水,礼貌地说了句:“谢谢刘处长。”说着,二人向长安公园的腹地走去。小高无趣地跟随着,闻中明觉得不妥,转身说道:“小高,你先回办公室吧,把‘三年大变样’的稿子先写出来。”
刘真掏出烟为闻中明点上,笑着问:“闻局长,开会顺利吗?”
闻中明嘴角一翘,说:“开会哪有不顺利的,每次都是成功的。”他抽了一口烟,主动问:“新婚生活怎么样?”
刘真表现得很积极,因为他要让领导们感受到他是一位阳光积极的人。他精神百倍地说:“好,不是您点醒我,我还单身着呢。本来,我是惧怕结婚会产生副作用,没想到还是挺幸福的,很踏实。”
“这就对了。”闻中明连续抽了几口眼,眸子油亮地问:“钟南北干得怎么样?”
刘真不是小人,也不是君子,在官场里他只是一位现实的追梦人,他没有像电视剧和小说里那样表现出正直和无私的品质。他狡黠又委婉地说:“一来就上下检查工作,从来没有休息过,我和他接触得比较少,他连咱们的下属单位都视察一遍了,局里盛传他有大动作。”
闻中明的脸渐渐深沉起来,一言不发。
刘真知道他听进去了,继续添油加醋地说:“您之前说咱们集资建房比较省,而他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毫不犹豫地团购了房子。”
闻中明依然老练,他未对刘真的话作出反馈,转而说道:“克俭和你的关系怎么样?”
刘真愣了一下,他不知道闻中明为何发此一问,他支支吾吾地说:“还行吧。”
“‘还行吧’是个什么概念?最讨厌你们年轻人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什么还行吧、就那样、差不多、还好啊……”闻中明一屁股坐在木椅上,严厉地说。
刘真坐在不远处的木椅上,坐正身子,端正态度认真地说:“真的挺好的,购房计划完成了,是我和克俭等一大批人的精诚合作,拿下了最适合我们的楼盘。”
“你们从中拿好处没有?”闻中明警觉地问。
刘真激动地站起来,伸出左手说:“我向毛主席保证,绝没有。”
闻中明笑了笑,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来。刘真坐下后,老闻转过身子,对刘真教诲般的说:“刘真,记住,还是那句老话——在官场,财和女人永远要远离。只要你们不碰这两样,你们就可以做到无欲而刚。”
刘真认真地聆听着,当老闻说到女人,他脑海里居然情不自禁地映现出了徐俐婀娜的身姿。
老闻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说:“人之优势所在,是必须充满精力、自我悔改、自我反省、自我成长。”老闻又点上一支烟,闷闷地说:“小毕跟了我一场,你虽然没有从根里跟着我,可在交通我把你俩当手心手背。正因为小毕是我过去的秘书,所以在你和他之间,我是处处压制他,你知道吗?”
刘真全神贯注地看着闻中明,眼神回复了他。
闻中明语重心长地说:“我走之前,告诫了小毕,让他多和你沟通,你们要摒弃前嫌,通力合作,你们都是年轻人,都是干事的人。他比你大,经验比你多;你虽然小他两岁,但是考虑事情还是比较周到的。”他歇了一会,脸色又严厉起来,板着脸说:“你们务必好好干工作,不然有些人会戳我的脊梁骨。要是你们有问题了,我亲手办你们。”
刘真呆如木鸡,他终于明白毕克俭为什么对自己关怀备至了。原来他以为是毕克俭被自己整怕了,没想到他是受了闻中明的嘱托。刘真时不时地挤兑毕克俭,小毕总是一笑而过,张苓说毕克俭大度了,原来是老闻……对于老闻的精心安排,毕克俭能以大局为重,刘真突然觉得自己很卑微,心胸很狭窄。
刘真回了回神,哽咽着说:“局长,谢谢您,我们不会让您失望的。”
闻中明用大大的手掌拍了拍刘真的肩膀,笑着说:“好,好。”
刘真抿着嘴,像犯错的小学生。他灌了几口水,鼓起勇气又说:“局长,钟南北又开会了,说在人事处填加一个副处长,是向您学习的方法。”
闻中明点点头,眸子向湖面望去,说:“哦。其实啊,咱们局里的人事工作早就该整治了,可惜姜大华没有想法。不过,交通局最缺的不是人事处长,而是副局长。现在交通局就一个局长,一个常务副局长,工作恐怕有些吃力,得增加一个副局长,尤其是接下来交通局要转变职能了。怎么,你想试试?”
刘真点点头,不得不承认。
闻中明乌黑的眸子犹如利刃直视着刘真,老闻明白了刘真对权力开始有贪念了,他生气地说:“刘真,你不缺少权力,你才多大就成了处长,你现在最缺少的是资历和锻炼,还有经验。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张口闭口看不上我们老一辈的人把经验放在嘴边,但是,经验这个东西在突发事件和关键问题上会发挥决定性的作用。我32岁当上处长,你26岁就当上了,怎么还对人事工作跃跃欲试?”
刘真低头聆听着。闻中明走过来,盯着他的脸,说:“你知道吗?人事既政治,你能做起来吗?别总以为你有两下子,世界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大。”
刘真看到闻中明态度坚决,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不能去竞选了,他不能违背闻中明的意愿。
闻中明情绪稳定了一下,忧心忡忡地说:“刘真,大气点,着眼大局,培养一下大局意识。我到了市政府后发现了一个问题,市里决策层的发展观出了少许问题——他们不懂经济,只懂政治。我们不能不懂政治,但是起码应该把经济放在首位吧。你看看全国,尤其是南方,还有省里,唯独我们市的GDP和人居收入在末尾。所以,未来要想有大发展,必须懂经济。唉,我们是没大指望了,赶紧学也只懂皮毛,你们这代人还年轻,必须加紧学习,经济是命脉。”闻中明说完,一脸失望之色,因为他知道有些事靠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的努力是做不到的。
刘真沉默着,心里五味杂陈,此时,他意识到自己确实膨胀了。
闻中明站起来,抱着胸,直白地说:“去人事处的事,你别想了,能搞好你政策法规处那一摊,你就不简单了。”
闻中明的这句话宛若劣质文胸脱布露出的钢圈,如钢刀般死死地对准了刘真的心脏。老闻态度缓和了一下,说:“我帮你留意一下市委党校那边的培训班,如果有经济班我帮你报个名,你应该去学习。”
刘真点点头,说:“嗯,谢谢局长。”
每个星期六晚上,在刘真的家里总有千篇一律的一幕上演,那就是期许的张苓、不耐烦的刘真和电视机里嘈杂的《快乐大本营》。每个星期六的晚上,张苓总是雷打不动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电视机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大笑,今晚也不例外。
刘真冲着茶,客厅里的固定电话响起来,张苓无动于衷。刘真紧跑两步,瞥了张苓一眼,嘟囔着说:“没听见电话啊?”他坐在沙发上,拎起电话:“喂。”
“哥,我是张宁,我找到了一个,我们正在体育大街这边吃饭呢。”
刘真听完张宁传来的信息心情舒畅,他知道可以更接近对手了,他说:“这样,东尚那边有一家必胜客,你们去那等我,我马上到。”
“好,一会见。”
刘真穿上外套,换上皮鞋,临出门前冲客厅说了句:“我出去一下啊。”刘真关门离去,过了一会后,张苓才反应过来,头也不回地问:“干嘛去啊?”
刘真是要去见谁呢?答案是古洋的同学。购房的事情尘埃落地后,刘真渐渐发现一个无比残酷的现实,他对古洋这个人一无所知,而古洋却对他了如指掌。为了防止以后工作上与古洋狭路相逢,他必须努力搞清楚古洋的社会背景、成长经历等需要掌握的情况。
刘真走进必胜客,对张宁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大热天的让你们等。”
张宁咧着大嘴,笑呵呵地说:“哥,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刘真刚坐稳,张宁指着身边的小伙子,介绍道:“哥,这就是你让我找的人,叫赵康,和古洋是同学。”
刘真热情地与赵康握了握手,直奔主题:“你和古洋是同学?大学还是高中?”
赵康点点头说:“大学,我们是一个班的,也是一个宿舍。上学那会他只在学校住过三个月,因为他是本市的,所以后来就不住学校的宿舍了。”
刘真喝着冰柠檬茶认真听着,赵康停下来,他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在学校你和他关系怎么样?你感觉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康怯生生地说:“挺好的,他人很大方很随和,对人很客气,‘谢谢’、‘对不起’放在嘴边。但是,毕业后,他考了公务员后就去省人事厅工作,之后我们就没什么联系了。”
刘真担心此事被泄露出去,看了一眼张宁。张宁心领神会,指了一下赵康,直言道:“放心吧,没事。”刘真欣慰地笑了笑,拍了张宁一下,转而又问赵康:“赵康,你们在一起时,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让你印象深刻的。”刘真想从古洋待人处事中寻找他的特点,以便立体地了解古洋。
赵康仰着头摆出一副思考的样子,忽然眼睛一亮,说:“有一件事我印象很深刻。刚去学校那会,我们搞军训,古洋比较瘦小,还戴着眼镜,一个月的军训,他身体可能有点吃不消了。一天,一辆轿车开到操场,是奥迪,老师和院长喊出古洋,那会我也跟着他过去了。那个人好像是他爸,他看着古洋就问,‘你给你妈打电话说你受不了军训?’古洋点点头。他爸又说,‘还能坚持吗?’古洋又点点头。他正点着头呢,他爸就头也不回地上车走了。”
刘真听到“他爸”这个人时,眉头紧锁地猜测着他爸到底是谁?是商人还是官员?
“还听古洋说,他上初二时专门被他爸扔回他们老家生活了一年。古洋经常说,那一年是他最苦也是成长最快的一年。我们看得出他家很有钱,但是他对自己很节俭,对我们反而很大方。他除了对衣装和形象有要求,别的好像没什么。”
刘真不断听着,脑海里不断分析总结着古洋的特点,农村生活培养了他的吃苦耐劳和低调,家庭教育则培养了他心思缜密的特质。他希望听到更多,迫切地再次追问:“还有吗?”
赵康喝了几口咖啡,接着说:“没有了。”
古洋的形象渐渐在刘真的脑海里有了轮廓:聪明,冷静,很会拉拢人,他还懂政治。同时,让刘真意外的是他父亲更是一位了不起的人。刘真端着冰柠檬茶,望着窗外久久不语,他意识到古洋绝非等闲之辈,只是他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否还会有更残酷的斗争。
刘真若有所思地掏出香烟,张宁制止着说:“不让抽烟。”刘真摇摇头,想到购房时古洋身边的富二代,他又问:“你知道郑帆这个人吗?”
“刘哥,你还知道郑帆?”赵康有些惊讶。
“知道。”
赵康此时有些放松了,扭动了一下身子,细细地说:“郑帆这个人在学校嚣张跋扈,目空一切,上大一时他就开着一辆跑车上学,我们也是一个班。大二开始他和古洋形影不离,郑帆在学校就怕古洋,可古洋从来没有对他动过手。古洋一瞪眼,郑帆立马一句话也不敢说。”
“古洋在学校有女友吗?”刘真问道。
“有,好像现在他们还在一起呢。上个礼拜我和他女友还在人人网上加了好友,她女友叫陈卓,是邯郸人,现在在人民大学进修。”
“陈卓的家庭背景你了解吗?”
“知道一点,陈卓家好像是邯郸农村的,上学好像还是贷款的,她很自立,学习成绩很好,长得不是很漂亮,个子挺高,那时,我们都说郑帆征服学校,古洋征服郑帆,陈卓征服古洋。”
刘真听完,开始佩服古洋了,他不嫌贫爱富,用智慧制人而不以权势压人。这时,刘真清醒地认识到古洋一定来自一个有教养、有背景的政治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