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下水道内早已没有夜阑想象中的污水，几簇绿色蘑菇在靠墙的管道下方散发着淡淡荧光，并不杂乱的地面明显有人清理过的痕迹。
夜阑知道这种荧光蘑菇，某种会在夜晚发光的真菌的变异种，喜欢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繁殖能力强，虽然带有轻微毒性，但对人体的影响很轻，只要不是一定时间内大量食用，基本不会造成伤害。加上口感好，尤其适合煮汤，所以这蘑菇人工种植很普及。如果在野外建立安全点，基本都会在地下室或者附近培养一些荧光蘑菇，既可以当作食物，还可以充当部分照明。
荧光蘑菇的照明范围不是很大，不过胜在数量多，不长的下水道内勉强可以看清物体，几个简易易拉罐报警器被吊在过道半空，其中一个被拉断掉落在角落里，线上有着一圈不太明显的黑色血迹。
“4号，检测一下线上的血迹。”夜阑收起复合弓，举起霰弹枪指向下水道深处。
4号避开挂着的报警器飞到易拉罐上方，伸出一只细小的机械臂剪下带有血迹的细线收入球体内，不过十几秒就给出了结果：“A型血，人类，未变异，未感染，无毒，存在时间182小时左右。”
“7天前？正好是失去联系的时间内……地上很干净，也就是说这人可能仅仅只是手上有伤，或是其他伤口处理后留在手上的血迹，而且这人很急……”夜阑思索道，一边避开易拉罐报警器一边慢慢前进，“根据任务发布者提供的情报，这处军方的监测点长期留守两名斥候，固定每两天联络一次，有特殊情况无法维持联络也会提前报备，但是人明显已经回到监测点，或者说……是离开这里？”
不过夜阑很快就确定了血迹主人的目标，下水道尽头，之字型向上的踏梯扶手上，一排干涸发黑的血手印沿着扶手向上延伸，在强光战术手电的照明中，一扇半开的木门随着呼呼的风声微微摇晃，密集的血手印几乎遍布木门上方，夜阑几乎能想象出那人当时砸门的急迫。
“4号，任务情报里面这处检测点有几处进出通道？”
“只有我们现在所处的这条下水道，为了避免意外进入墙外爬藤榕变种的攻击范围，写字楼内部除了在3楼有几间隔离出来的安全屋，其他通道和窗口都被弄塌或者用砖石封死了。”
“……啧，看来我们有麻烦了。”夜阑皱了皱眉，踏上了梯子。
这条之字型踏梯明显是用一些铁条和木板拼接而成的，尽管夜阑已经尽力放慢脚步和速度，吱吱嘎嘎的噪音还是随着他的落脚响个不停。来到木门前，除了看起来有些惊悚的大量血手印，用几块薄铁皮加固的木门上没有其他攻击痕迹。
门内一片死寂，一条肮脏破败的走廊尽头，放在楼梯转角破花盆里的一簇荧光蘑菇散发着绿色微光，写着安全通道的指示牌被人用铁丝缠在楼梯扶手上。走廊两侧有几个房间，夜阑路过时试了一下，发现那几个房间被各种石块封住了入口，唯一能通行的只有走廊尽头的楼梯。
“封闭很彻底，意味着墙外面的爬藤榕变种虽然是接触性攻击，但依然非常危险……那我遇到紧急情况炸开这些通道逃离就行不通了。”夜阑低声自语道。
“该栋建筑内未检测到生命体活动迹象。”4号再次出声提醒，这个主人的被害妄想在它看来有些过头了，最重要的是，夜阑对它的侦测结果也带着明显的谨慎。
夜阑看了一眼4号，一边举着霰弹枪缓步走向楼道一边说道：“不要太过依赖扫描设备的结果，那仅仅只是一种参考，很多时候思考和推测才能更接近真相，如果你的AI系统真像你说的那样可以在学习中进化，那就多思考吧。”
“思考？我的资料库内显示，思考指的是源于主体对意向信息的加工。人类的思考是自己心智对意向——信息内容的加工过程。任何思考的进行都是在联想和连锁反映中进行的推理与演算，就是所谓的信息内容的加工……但这就是我们AI的智能化系统的基本条件。”
夜阑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因为一大片拖曳留下的血迹进入了强光战术手电的照明范围。
楼道口这里明显发生了一起虐杀，飞溅的血液在墙面上留下了大量点点滴滴的血斑，地面上有人倒下并且剧烈挣扎过的痕迹，一把‘狂暴者’突击步枪掉在被封死的楼道下方角落里，枪身似乎被人用铁锤击中，整把枪都已经弯曲了。一颗和4号一模一样的光滑圆球镶嵌在楼梯上一层的墙面里，朝内凹陷的外壳裂开了一条缝，内部的电路板和各种元件因短路已经烧焦。4号飞过去仔细检测了一会，惋惜地说道：“‘探索者II’的强化版，有4种附加的扫描模块和2种武器配件，可惜都毁坏了，没有维修价值。”
“能看出来它是被什么攻击摧毁的吗？”
4号转了一圈，道：“现有的扫描器不足以支撑这项检测，如果你能帮我买新出的多功能检——”
“行了，”夜阑眼角跳了跳，打断道，“探索者系列的外壳都是添加了夕的高强度合金，你现在已经不安全了，等下跟在我后面，如果情况不对你优先保护好自己。”
“好的，主人。”
回答的好快啊！而且制造你的设计者都不添加优先保护主人的系统程序吗？！夜阑眼角跳了跳，心中再次狠狠鄙视了一番这个AI的设计师，求生这方面这高智能AI倒是非常人性化——简直和人一样怕死。
谨慎地越过两层楼梯平台，三楼往上的楼道被坍塌的碎石堵的严严实实，一扇对开的玻璃门布满了各种灰尘和污渍，有隐约的灯光从门内透出，一具穿着深色防弹衣的尸体扑倒在门旁，身下是一路被拖到这里的血迹，整具尸体已经高度腐烂，各种小型生物在上面爬来爬去，戴着过滤面罩的夜阑观察了一下就不再管他。
“还是没有检测到生命体活动的痕迹，”4号疑惑地说道，“杀人者很可能已经离开了。”
“也许吧，”夜阑不置可否，霰弹枪稳稳地指向玻璃门，“不过我要提醒你一点，这人应该是这个军方监测点的两名斥候之一，而且他是被自己人，或者说是另外一名斥候杀掉的。”
“你怎么知道的？我们一路过来并没有收集到这个情报……”
“这就是我说的思考，而且我可以确定，另一个斥候——”夜阑一脚踹开了玻璃门，“还在这里面！”
玻璃门轰然倒塌，碎成一地碎片，早已战术翻滚到门口墙后的夜阑屏住呼吸，看着从屋内射出的橘黄色灯光照亮了对面的墙壁。
一片安静。
想象中的子弹从房间内倾泻而出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等待了一会，寂静的环境中夜阑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以及脑袋后方4号的注视。
掏出一面镜子伸入门口，一片还算宽阔的室内四处摆放着一些机器设备，一盏橘黄色吊灯悬在房间中央，下方摆着一张堆满图纸和一台电脑的桌子，夜阑口中的杀人者，也就是另一名斥候仰坐在椅子上，和门口尸体一样的深色防弹衣上溅满了血迹，手上绑着浸透了血液的绷带，凝固着惊恐表情的脑袋垂在椅背后，瞪大的瞳孔死死盯着玻璃门所在的入口。
“咳，你看，另一个斥候果然就在这里。”
收起镜子，夜阑有些尴尬地步入房间内，4号飘在他的旁边，一句话都没说。
分布在周围的设备都是一些测量设备和采集数据的机器，比如夜阑能认出的就有气体检测仪，水质采样自动监测系统，便携式气相色谱仪，都是明显的军用型号。黑市里这种设备的收购价格都很高，但这可是军方的监测点，确定情况后军方会另外派人来接收这里，夜阑可没有与军方起冲突的想法，而且这种监测点的位置保密度非常高，一般的军官都没有查询的权利，军方特别指定他这个雇佣兵来处理这个任务，可想而知是多大的信任。
避开地上的线路和一台还在嗡嗡作响不停转动的小型发电机，来到距离尸体五六米的位置后夜阑停了下来，桌上的电脑还在工作，一排排数字和曲线图在不停的变更，键盘上的一些按键上有血迹，显然桌前的这名斥候临死前操作过。一部对讲机掉落在椅子下面，侧面的指示灯不时闪烁着红光，夜阑在一次任务中用过这种对讲机，军方特制，通信频道被加密过，而且通信距离极远，50公里内抗干扰极强，缺点就是无法调节频道，只能和固定的对讲机通话，现在闪烁的红色信号指示灯代表有人在呼叫，请求通话。
夜阑举起霰弹枪瞄准了椅子上的尸体，虽然那垂在椅子背后的头颅和丝毫没有起伏的胸口都显示这名斥候早已死去多时。
“初步扫描结果，人类，已死亡，未发现任何生命存活特征。”一束肉眼不可见的红光扫过尸体，4号飞到夜阑旁边报告道。
盯着尸体那双因为极度恐惧而放大的瞳孔，夜阑摇了摇头：“情况不对，根据留下的血迹来看，这名军方斥候操作过电脑后就没有移动过，很可能七天前就死亡了……但是现在，你有发现这具‘尸体’上有腐烂迹象吗？”
“嘶嘶……”
夜阑的话刚说完，一阵低沉的吸气声从椅子上的尸体胸腔里传出，接着在夜阑和4号的紧张注视下，尸体抬起包着绷带的手抓住垂在椅背后的脑袋，缓缓扶正。而那张原本布满恐惧的脸上，五官扭曲了一下，扯出一道恐怖的笑容，瞪大的瞳孔死死盯着站在不远处的夜阑，嘴巴张开，充满血液的口腔里响起了一个怪异的声音：“真是无趣，像你这么谨慎的人类还真是很少见，我——”
“轰”
低沉剧烈的枪声中，随着一颗粗大的弹壳从‘刑天III’侧面弹出，刚在椅子上摆正身体的尸体上半身瞬间爆开，身上的防弹衣就如一张纸片般毫无作用，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在尸体背后不远处的铁柜上开出了一个大洞。
“发现新型生物！资料不足！无法确定种类，根据行为可暂时评估为寄生体类！热感应扫描和声波探测器无法侦测！警告！热感应扫描和声波探测器无法侦测！无法判定是否失去生命活动特征！”
4号的球体表面弹出了血红色的警告两字，声音也因为系统设定而变得尖锐，警告声中，夜阑又连续对着剩下的部位连开了两枪，彻底打成了碎块。虽然夜阑已经尽力避开了旁边的桌子，但这把新入手的霰弹枪的威力还是远远超过了他的估计，被掀翻的电脑直接黑屏，大量纸质文件上溅满鲜血，军用对讲机也彻底成了碎片，他已经可以想象来接收的军人的表情了。
“警告！仍未扫描到任何人体组织以外的异类生命体！未检测到异常气体！”
“收到！”
夜阑一脸冷峻地观察着一地的碎肉和血液，霰弹枪的枪口在残余量较大的肉块之间来回移动，然而在强光战术手电的照明下，他同样也没有发现一般寄生生物常见的虫体和植物根须之类的残骸，而且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刚才尸体开口说话所透露的信息量大的惊人，这很明显是在装死埋伏的高智慧型寄生生物……夜阑十年野外经历和佣兵工会公开资料里也没有遇到过这种寄生体——高智慧，可交流，并且热感应扫描和声波探测器这两个最普及的装置都无法侦测的寄生类生物，而且根据半路被杀的那名斥候的遭遇可以看出被寄生后的尸体拥有极其强大的肉体力量，一般人遇到这类怪物的下场可想而知。
“希望只是一例特殊突变的变异寄生体……如果是群体性……”全覆式过滤面罩下的夜阑脸色阴郁，双眼死死盯着地上的碎肉，“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人员失踪调查任务，看来我今天的运气不宜出行啊.”
“很疼啊！你这该死的人类！作为衣服好好的给我等死不是很好的结局吗？现在你这垃圾跪地求饶也不行了，我要让你在无尽的痛苦中活上几天再慢慢的一点一点地吃掉啊！”
尖厉刺耳的声音从各种肉块里面传出，杂乱无章仿佛一堆看不见的人在低语。
连续的轰鸣声响起，肉块掉落的地点被夜阑直接用剩下的7发霰弹洗了一遍，部分攻击点集中的地板已经被击穿，透过厚实的水泥地面已经能看到下方堆满各种腐朽垃圾的下层，被植物覆盖的落地窗口玻璃尽碎，穿过缝隙照进室内的阳光在地上形成了点点光斑。
拆下弹匣，夜阑一脸冷漠的直接换上了备用的爆裂弹，这种特制霰弹在命中目标后还会爆炸产生极高的高温，虽然在这布满各种设备的室内使用风险很大，但现在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危险警报！危险警报！高强度生命体正在向该位置移动！距离427米！请迅速撤离！变更！距离364米！移动速度过快！建议躲藏！请在5秒内完成！”
“卧槽？？？”超出意料的夜阑一脸震惊，接着反应过来迅速奔向楼道，顺手掏出一颗定时烈焰炸弹扔向了那具尸体残骸的位置。
刚刚越过楼梯下到走廊，整栋写字楼突然爆发剧烈的晃动，地面和墙壁上各种裂缝蔓延开来，接着头顶传来植物被扯断和重物落地的巨响，夜阑摇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爬藤榕变种被激怒了，请尽快撤离！”4号飘到夜阑身边撑住他的身体小声道。
夜阑点点头，狂奔向下水道入口，除了那不知名的高强度生命体和爬藤榕变种的威胁，他给那颗烈焰炸弹的时间定了10秒，这种狭窄半封闭的空间他可不敢保证现在处于安全距离，那数千度的高温还是留给那些怪物自己体会去吧。
